她恍然意识到,或许,他只是想替她擦拭眼泪而已。
她渐渐恢复理智,松口,却是“哇”的一声,哭得惊心动魄、惨绝人寰。
陆卫青却不厚道地笑了,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柔情,用丝帕随意地擦了手背上的鲜血,问她。
“为何要把车轮割断?”
苏霓儿沉寂在巨大的悲伤里,听见了也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哭着。
当然,这里面多少有些心虚的成分。
从陆卫青把她丢上马儿的那一刻起,她大致能猜到,陆卫青已经晓得了是她干的坏事。
可她不能认、也不会认。
陆卫青:“不想去上京?还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自然两者都是有的,可苏霓儿不能说,侧过头,傲娇地不看他。
恰好马车追上来了,远远的,黑漆漆的小点渐渐放大,不多时,停在二人脚边。
陆卫青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亲昵相缠的模样似在哄她,却是低下头,咬着牙威胁。
——“反悔也来不及了,再不喜我,也得陪我熬两年。”
强行抱她上了马车。
有了车帘的遮挡,他不再伪装,极快地和她分开,沉声对车夫交待,“跑快些,争取夜半前抵达城门!”
*
苏霓儿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到的上京。
反正天已经黑了。
马儿跑得极快,中途仅有的一次停歇,在傍晚时分。
停的时间也不长,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也就是扒拉几口冷饭,顺带躲到哪个旮旯里小解方便。
苏霓儿迷迷糊糊的,困倦得要死,却也不敢真睡着,怕陆卫青偷摸掀她的帷帽或者另起歹意。
等到了上京的陆府,苏霓儿都没细看她究竟住在哪,跟着带路的小厮入了后院,简单地沐浴后,倒床便睡了。
再睁眼,天已大亮。
这是一间陈设雅致的厢房,黄花梨拔步床、床畔一把古木琵琶;西北角立着一顶褐色的置物架,置物架旁是红木色梳妆台。
窗外蜿蜒的廊下是新盏,红色的灯笼在暑风里起伏。
......这和她前世住过的景阳宫的布置,近乎一模一样。
苏霓儿完全怔住了,一时间分不清自个身在何处,直到青衣领着四个婢女进来,板着脸让婢女们走路轻些,莫要吵到主子。
青衣:“小姐,这是少爷安排在咱们院子里的婢女,还没赐名,您看叫什么合适?”
四个婢女穿着统一的下人服,规规矩矩地站着,眼观鼻鼻观脚,很是恭敬。
苏霓儿终于醒悟,这不是她的景阳宫,她也不在丰县,而是回到了阔别八年的上京,此刻在陆卫青的府上。
她依次给四个新来的婢女赐名,分别唤作春雪、夏至、秋葵、冬暖,寓意四季美好、岁岁安康。
安排完了,苏霓儿问青衣。
“这儿是你布置的?”
青衣笑,“奴婢比您还要晚半个时辰到呢,没时间布置。再说了,奴婢也没这本事。”
听府上的下人说,这个园子里的一切都是少爷亲手打理的。
夫人在得知后,特别满意,没做大的变动,只将院名改为冬雅阁,同时将她的院子改回茗香居、将少爷的院子改为墨雨轩,说是听着亲切。
苏霓儿拧着眉梢,“那你是否知道咱们院子从前叫什么?”
青衣,“梨园......还是篱园?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这个音。夫人说‘篱’通‘离’,彩头不好,执意改了名。”
苏霓儿掀开被褥正要起身下床,闻言眉心一晃,险些摔着。
篱园......原是景阳宫的前称。
入宫以后,陆卫青嫌这个名字不吉利,加之有意立她为后,便将篱园改为景阳宫。
而景阳宫,是历任皇后的寝宫。
苏霓儿扶着床头的柱子,微红了眼眶。深吸几口气,强忍下心头的酸涩,好生一阵才缓过来。
她十分确信,陆卫青不是重生的。
有关这一点,她早在八年前试探过且得到证实。
陆卫青没有前世的记忆,却能复刻出相同的院子......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活该她和陆卫青纠缠不清。
想起前世的今日——她刻骨铭心的劫难,心头像是晕了一股无名的焦灼,仿佛她已走上绞刑架,那些该死的冷嘲热讽响在耳畔。
“少爷呢?”苏霓儿问。
青衣取了桃木梳给苏霓儿挽发。
铜镜前的美人儿柳叶眉、芙蓉面,唇间一抹点降红,娇媚得似窗外盛开的蔷薇花。可惜了,如此动人的娇颜,得用帷帽遮了。
青衣:“少爷朝中有事,一大早就出门了。今个您生辰嘛,少爷说了,他中午不回来用膳,晚上回来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