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凤目黯然失色,面对戚延的质问,她解释过多回,已知无用。
殿中的青年挺拔修长,高出她许多,早已不是稚子。他宽肩卓立,扛着江山之重,终是邦国的基撑。
太后永远都明白,他心中没有为君的信仰。而若要有,那只能是宽仁慈悲的先皇那贤主仁达的品德。
“要如何你才肯遵你父皇临终遗言,做个仁君?”
“除非我父皇醒来。”
“或是这皇宫里,温夏与朕,只有一个。”戚延收起漠然视线,不愿再留下去,决绝转身:“朕要废后。”
“为何非要迁怒她!”太后喝道。
戚延收住脚步。
太后起伏的心口,目中的愤怒,都像在告诉戚延,他永远无法拿父皇,拿他的一切打动他的母后。而温立璋,温夏,永远都会触及她的底线。让她动怒,令她痛苦,她的情绪永远只为温家人。
她还说他们没有苟且。
戚延目中一片沉寂,不愿再多看一眼:“我永远不会接受姓温的人。她叫温夏一日,我恨她一日,我绝不会认她是我戚延的皇后。”
…
乾章宫。
殿中灯火通明,入寝宫的长道上跪满宫人,每隔一丈一柱,一柱一明灯。
戚延大步迈入长道,宽袖一挥间,明灯皆熄灭在习武之人强大的气流下。玄衫衣袂上,最后一缕华光也悉数湮灭了。
戚延步入寝宫,斥退满殿宫人。
想铺笔墨写废后诏书,又不欲叫宫人入内伺候笔墨。
他便仰倒在龙床上,却才想起折腾这半夜尚未用过晚膳,起身唤吉祥布膳。
“不,摆点卤食吧,再温上一壶桂花米酿。”
殿中很快摆满了各种卤食,戚延填着腹,可想起了忆九楼里更新鲜的美味,还有那个与他某处很相似的主家。若那主家在京中,他真想把人拎过来喝酒。
那人与他一样,心底都装着一个放不下的亲人。
他爱父皇,也心疼父皇。
父皇虽有后宫六妃嫔,却钟爱母后,在他对母后不敬时,永远都会为维护母后而惩罚他,要他向母后道歉。可惜少年时他膝盖上跪的茧有多厚,嘴就有多硬。
他没由来地想起了少时被罚跪,身边被一双细白的小手塞满食物,好像也是些鸡爪、鸡腿……
怎么这忆九楼的主家跟凤翊宫那人一个德行,温夏小时候好像也都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食物。
桌上一应卤食忽在此刻碍眼起来。
戚延冷声:“撤了,侍奉洗漱。”
宫人鱼贯而入,侍奉罢后悄无声息退下。
戚延仰倒在床上,翻身拿了一个兔形软枕。
他的龙床上有很多样式不一的软枕,皆是以他喜爱的动物或器物为形,填以棉絮塑形,锦缎缝制,做成他喜爱模样。
兔子看烦了,戚延搁下,从一堆里扒拉出一个月牙形软枕。
这月牙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竟然是多年前温夏幼时所喜之物。
戚延大喝吉祥入殿,将月牙软枕扔在吉祥头上。
“这么多年了,怎么会有此物?”
吉祥忙惶恐回想,应该是许嬷所置,这就拿去烧毁。
他哆嗦地退下,寝宫又归入诡异的寂静。
这寂静之下,戚延心头的郁痛越发清晰。
由不得他多思,吉祥已在屏风外禀报道:“太后在合章殿召见了几位老臣,可要奴才前去阻拦?”
戚延轻扯薄唇,发出无声冷笑。
太后此举该是赶在他废后前头,让那些心腹老臣在朝廷阻拦他。
他未让吉祥前去阻拦,翻过身,抱紧一蜜瓜软枕。
戚延知晓,帝王是不存在喜怒哀乐的,尤其是他这样的帝王。
在朝臣眼里,他只应该有怒,不配有享乐,也不会有哀伤。
怀中蜜瓜柔滑软腻,熏制过安神香的棉絮沁出清淡馨香。戚延拥紧软枕,阖上长眸。
偌大的乾章宫,今夜格外寒凉。
第19章
翌日清晨,戚延已宣布今日会上早朝。
他一早便已起床,只洗漱罢,连龙袍都不曾换,玄色寝衣外披了件貂裘大氅,端坐书房御案前提笔写废后诏书。
最先闻讯赶来的倒是他那两个友人。
阮思栋脸都未洗,一早便被父亲长宁侯踹来,见戚延果真奋笔疾书,连请安都顾不上:“不是,你这是真要废后啊?”
梁鹤鸣:“我父亲说你要废后,要我们来劝你,皇上,这皇后可废不得。”
“凭何废不得,朕是皇帝。”戚延眸中冷静,垂首书写。
“你不知道她温家有多厉害?”梁鹤鸣劝道:“大盛一半兵马在温家军手里,剩下的听凭皇上与太后调遣,您真想废后,这天下兵马能全听您的?”
阮思栋也劝戚延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