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夏,你那日如何回答朕的,你不记得了?”
“那是我被药物冲昏了头脑,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那时他把她送上云端,问她不要再与他赌气了,回到从前好不好,她说好。那时他问她是谁,她说是您的妻。那时他问,喜不喜欢阿延哥哥,她说喜欢。
她被欲念携裹。
被威压强迫。
被幼时这凤命在身缠住了一辈子。
温夏昂起脸来,这样近的距离,她敢与他毫无怯意,再不惧怕地对视。
她流下眼泪:“我只让你选,是我去行宫,还是住冷宫,还是你把我的尸体也丢去乱葬岗。”
戚延眸光颤动,不可置信,又好像终于有了一丝惧怕。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这般的她,嗓音无比暴怒:“你疯了?”
“温夏,朕哪里对你不好?”
“知道幼时让你受了苦,朕向你道歉了,为了让你开心,朕能做的都做了。朕甚至想弥补你的童年,想把那棵桃树还给你……”
说到这儿,戚延终于忍着猩红的眼眶,拉过温夏的手,带她去东宫看那一棵桃树。
阳光下的桃树枝繁叶茂,终于在这清冷的东宫中活下来了。
戚延红透了眼眶,像带着一点祈求,紧紧望着温夏。
然而温夏却没有任何感动,任何欣喜。
她甚至双眼充满了恐惧,颤抖地抱住双臂,失神般喃喃喊“不要”。
戚延去抱她,她狠狠将他推开。
“不要射我的桃果儿!!”
耀眼天光刺透双目,万束光自湛蓝晴空射下。
温夏终于在这日光里从九岁中走出来,她红着眼眶,眼泪不停流下。
“为什么要种桃树,为什么?”
“我哭着求你不要伤害我的桃树,不要射我的桃果时,你答应了吗?”
“满地的果子,都烂了,烂在草丛里!那天东宫好多蚊虫,我蹲在这里哭,我对不起爹爹娘亲,我明明在信里告诉他们会把果子给他们寄过去。”
“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桃,毁了我的一切!”
温夏撕心裂肺,从未如此大哭。
戚延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伸出的手无措地僵在半空,他想说许多话,想告诉她他根本就没有那样坏啊,他当时只是觉得可以吓哭她。
他错了么?她怎么会哭得这么凶。
“五岁时你说不要我了,我一个人面对宫女的窃窃私语。那时我还小,我不懂什么是不要我了,不懂什么是未来就失宠了,我只知道我的太子哥哥再也不和我玩了,再也不会吃我给他带的好吃的,不会再听我的话,不会再保护我了。”
“六岁时,我只有跟虞姐姐在一起才会开心,回到母后身边,回到东宫,我就难过就自责。一定是我太不乖了,太子哥哥才不喜欢我的。”
“九岁时,你叫上梁鹤鸣,叫上一群带着弓箭的人,你坐在长榻上,他们站成一排,箭都冲向我的桃树了,果子掉了一地。我在边上哭,你在长榻上躺着笑。”
“那棵桃树不见了,被你铲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吃桃子了,再好吃的贡果我都没有碰过。”
“十二岁,你扮鬼来吓我,从那以后我晚上不敢睡觉,梦里也是你流血的面具。我连夜路都不敢走。我听见一些宫女在笑话我,她们说我至于这样失魂落魄吗,把魂都丢了,还要回北地去,多让人笑话。”
“十五岁,你把我丢在婚礼上,吉祥捧着你的衮服,我牵着红绸跟你的衮服拜着天地。封后大典上,你让我丢尽了丑。”
她泪如雨下,望着他。
“我记得好清楚好清楚,右手的第六排玉阶上,那个穿绯袍的史官用笔记着,他写着我的生平,写着我的窘迫我的难堪。我听见文武百官在窃窃私语,他们不敢那么大声地议论,那些声音都低低的,有的只是叹息,有的只是无奈和嘲讽。我不敢去想他们是在嘲讽我呢,还是在嘲讽你呢。我只想那一天快点结束,快点结束吧,求求菩萨了。”
“大婚之夜,我跪在床前,盖头蒙着眼睛,我只能听着你厌恶的声音,你让我有多远就滚多远。你走了,我哭了,可是不敢哭得太大声,害怕我的哭都是错的。”
“我是大盛的皇后,可我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快乐。”
“我想当一个人,不想当一个物件,不想当一个侍寝的工具。”
戚延反驳:“朕没有!朕不是把你当物件,朕当你是结发之妻!”
“可是我们并没有结过发,我们没有拜过天地,没有饮过合卺,没有结下彼此的发丝为死生契阔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