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搂得太紧了,”白京轻笑出声,“别那么紧张,你可以看看左右两边的风景。”
“你不会让我摔了吧?”
“不会的。”
陈修明缓慢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左侧的风景,但他的双手还是紧紧地缠着白京的腰,他的指腹隔着一层布料,能够感触到白京的体温,他在这一瞬间,感觉他和白京已经从两个人渐渐变成了一个人。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永远都不要分离。
自行车骑上了桥面,桥上有鸽子在驻足徘徊,一见车来,就展翅低飞,直冲着白京和陈修明而来。
就在陈修明以为白京会选择继续向前骑行的时候,白京却突兀地按下了手闸,他选择左脚撑地、停了下来。
“怎么?”陈修明低声问。
“我们等它们飞走再说。”
“哦。”
“不要怕,我在呢。”
“我没有……”陈修明话只说了一半,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才发现他已经死死地抓紧了白京的衣服——他原来是怕的。
在陈修明的记忆里,除了白京,他只坐过一个人的后车座,他当时喊那个人“爸爸”。
“爸爸”其实很少与他交流,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沉默的。
所谓“父爱如山一般沉默”,陈修明其实感受不到“爸爸”的爱,但大家都说有,那就假装真的有吧。
当然,陈修明很羡慕那些有不沉默父亲的孩子,尤其羡慕隔壁经常让爸爸骑自行车送自己上学的小哥哥。
他悄悄地和“妈妈”念叨了很久,又鼓起勇气去求“爸爸”,最后得到了一个“如果你考了班级第一名,我就骑自行车送你一次”的承诺。
陈修明足够努力,也足够幸运,他那次考试真的考了第一名。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个大晴天,他央求着“爸爸”骑车带他出门逛逛。
“爸爸”没说话,但他有些不高兴。
陈修明假装没有看到那点不高兴,他有些吃力地赶上了已经开始低速骑行的自行车,跨坐了上去。
他紧紧地搂住了“爸爸”的腰,“爸爸”却说,你松一点,勒得我腰疼。
陈修明只好轻轻地抓着爸爸的衣角,他好奇地东张西望,但暖风吹过他的脸颊,他还是觉得快活的。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
“爸爸”骑自行车的时候,被一个陌生人别了车、抢了道,他一下子就愤怒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脚下狂踩加速,要追上那人,要别回去。
陈修明的屁股被颠得很疼,整个人几乎坐不直,甚至在左右摇晃。
他小声地哀求着说:“爸爸,慢一点,我快掉下去了。”
但“爸爸”仿佛没听见似的,什么都没说。
自行车的车速越来越快,年幼的陈修明的手指一滑,再也抓不住那一块布料,整个人也因为惯性直接被摔落了自行车,剧烈的疼痛蔓延他的全身,但更令他伤心的,是“爸爸”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继续向前骑的背影。
事后,“爸爸”向医生解释,他说他没注意孩子掉下来了,他说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说他气晕了头。
但陈修明躺在床上,却一直在想,他明明喊得那么大声,“爸爸”的后背也绷紧了,“爸爸”不可能没听到的。
“爸爸”是故意的。
“爸爸”不是故意的。
相信前者,他会怀疑、会憎恨、会痛苦,相信后者,一切就都会过去,时间将会抚平伤口。
陈修明告诉他自己,“爸爸”不是故意的。
他也将这段经历烂到肠胃里,忘到记忆的深处,直到今时今日,他再次想了起来。
——“爸爸”不是他真正的“爸爸”,“爸爸”是一个诱拐犯,因此不愿意对他付出感情,不愿意陪伴他一起玩耍,不愿意停下车看一眼他。
并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而是“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如果一个人真的爱他、重视他,那他会像白京一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在后车座上的人感到害怕的时候,选择停下车,立在原地,温声地安慰他。
陈修明抱紧了白京,像是抱着他记忆中期盼的那个“爸爸”的角色,像是抱着他曾经渴望的无私而包容的“爱”。
过了好一会儿,陈修明才说:“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坐自行车了。”
“好。”白京没问理由,直接点头答应了。
第90章
痛苦会让人变得更加强大的么?
不可能的。
痛苦就是单纯的痛苦,会让大部分人变得胆小怯懦、瞻前顾后、失去信念,读书的时候,我们大多学过一个试验,在鱼缸中间放一块玻璃,久而久之,即使将玻璃移开,鱼也只会在半个鱼缸中游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