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知道了,还是你来吧。”
庄尉这才满意地放开。
他用的力道一点也不大,不过褚瑜还是在下巴处揉了几下。
庄尉又问他:“现在关节有没有不舒服?”
褚瑜愣了一下,轻声说:“真的还好,不用担心了。”
庄尉把手移到褚瑜耳边,摸他耳垂的那一小块软肉,觉得褚瑜此刻的表情这么可爱,回答也应该会很诚实。
于是他很小心地问:“要不要和我说说膝盖上的印子,是怎么来的?”
褚瑜看他的眼神变得非常动摇,但不是那么抗拒。
过了一会儿,褚瑜整个人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低声说:“那个是开水烫的。”
庄尉的手一顿。
“是……你妈妈?”
“嗯……别这样看我,她是因为生气,我总是说不对话,她才会生气。”
“应该不是,是她……”
庄尉原本想说是她“有家暴倾向”,犹豫了一下,换了一个和缓的说辞。
“应该是她脾气比较容易急。”
“嗯。”
褚瑜看起来完全不恨他妈妈,也许是因为人已经过世了,他只是提起“妈妈”时,有些畏惧和抗拒。
“痛吗?”庄尉问。
褚瑜摇摇头:“不痛了,那片摸上去都没什么感觉。”
其实庄尉问的不是现在,而是当时,但他没有反驳褚瑜。
“那关节炎呢?”
“这个上次说过了。”褚瑜很心虚地讲。
庄尉柔声说:“上次你敷衍我的吧。”
“不是敷衍你……我就是,说得简单了一点。”褚瑜微微垂下眼睑,又不看庄尉了。
庄尉很耐心地等他准备好,继续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
这些事肯定是褚瑜的阴影,但如果褚瑜不说,庄尉永远没办法知道,也永远没办法帮他跨过阴影。
褚瑜闷了好长时间,缓慢又谨慎地把脸贴到了庄尉举起的手掌心里,磨蹭了一会儿。
他今天格外黏人似的,语气也很软,说什么都完全没脾气。
“有次下雪天,惹妈妈生气了,她叫我去家门口罚跪。跪了好久,她好像忘记掉了,后来我听到邻居的老太太和她在阳台说话,说看到我在楼下,她就下来叫我上去。后来,膝盖就一直觉得凉凉的,有时候睡觉,全身都挺暖和,就膝盖那块觉得凉,下雨天会痛。前两年我去体检,医生说是关节炎。”
褚瑜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妈脾气是挺急的。”
之后,他很久都不再说话,仿佛自己陷入了某段回忆里,忽然就觉得没劲,很沮丧地坐在那里。
庄尉抚摸他的脸,看他漂亮的肤色和深刻的眼睫毛被灯光照得影影绰绰的模样。
庄尉问他:“想抽烟吗?可以陪你抽一支。”
褚瑜没说话,庄尉就自己走进吧台后面,从底下摸了烟出来。
他放进嘴里,边点火边吸了一口,着了以后,才拿给褚瑜。褚瑜没出声,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从他的指间含走了那支烟。
褚瑜用力地抽了几下,忽然问:“庄尉,你会不会烦我?”
“不会。”庄尉很温柔地回答,但听上去毫不犹豫。
庄尉过去一直想不明白,褚瑜为什么那时要离开自己,为什么不和约定的一样,和他选一样的大学。他其实为2人的未来筹谋了许多,但最后都因为褚瑜的退缩而作废。
但是现在,庄尉大概能猜到一些事情了。
所幸褚瑜现在过得很自由,店里的乌晨虽然嘴上讨人嫌,但其实也很关心他,还有刘娜娜这样的新朋友,更不要说自己也在他身边,一定会给他最好的一切。
庄尉想让褚瑜从过去的阴霾剥离,但这大概不容易,也许还会引起褚瑜短暂的痛苦。
他又一次抚摸褚瑜的脸。
此刻褚瑜抽着烟,烟灰烧了长长一截,烟草燃烧出的云雾细细地向上飘,又被褚瑜的呼吸打乱,散在空气中。
褚瑜的眼角微微发红,但他不像是要哭的样子,只是蔫蔫的。
庄尉便最后捏了一把他的脸,说:“好了,抽完这支就回去吧,不然明天要起不来了。”
褚瑜说好,慢吞吞拿烟灰缸出来,抖落烟灰。
他们驱车回家,正好碰上了隔壁邻居,庄尉见过她几次,是个独居的老太太,总笑眯眯的,看上去人很好。
庄尉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那个对褚瑜的妈妈说他还在楼下的好心邻居。
这位老太太见他俩晚上一起回来,居然也不表现出惊诧,只是笑着为自己解释:“我刚打完麻将回来,哎呀,都这么晚了啊。”
庄尉礼貌地点头,朝她礼节性笑了一下。
褚瑜还在慢吞吞地翻钥匙。
老太太看着褚瑜,一拍手,说:“哎呀小褚啊,今天在牌桌上有人还打听起你了,我想想看,应该是下午了,有个在城南开巧克力店的老头,最近刚把店交给他儿子。这人可有点讨人嫌,和他打的时候我总胡不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