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会议,因为身体原因,他甚少出现。
只有像毕业典礼、高考前的励志演讲这样的大会他才会出现,并且在最后总结发言,精简凝练。
但今天的他打着领带,穿着西装,站在主席台前,冷峻的面容扫过台下一众学生。
环境不知怎么的,突然安静下来,谈论声瞬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4章 不是我的错
凉风将他手里拿着的稿子吹得呼呼作响,那声音通过话筒,传进每一个学生的耳朵里。
“老师们,孩子们,我们荣聚在此,本是为了共同庆祝和见证孩子们的进步、成长和荣誉……”
干瘦的老头握着话筒,沙哑的音色声如洪钟。
“但是,在享受这些荣誉带来的欣喜之前,我想给大家上一堂课,这堂课的名字很简单——拒绝‘校园霸凌’”。
“校园霸凌”这四个字一出来,学生们即刻变了脸色,驽着身子抬头望。
周遭安静至极,只有徐徐的凉风在呼啸。
任校长的声音还在继续。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校园霸凌’会出现在青县一中。在座的诸位,今天我不论大道,只讲事理。”
“……十七八岁是人生中最耀眼,最热烈的年纪,但当青春悄悄溜走,岁月匆匆老去,我们该拿什么缅怀我们的过去?”
“是所谓的那些……拉帮结派的朋友,打不完的架、结不完仇,还是那些吹过的牛,喝过的酒?”
“我告诉你们,都不是。”
饱经沧桑的声音铿锵有力,尾音干脆而果断。
“什么是青春?是晨起的早读和跑场的队列,是瞌睡的课上和吵闹的课间,是走廊不经意地相遇和下意识地招呼,是马虎的试卷和糟心的分数,是解不开的函数、求不完的导,是堪堪读懂的完形和拼拼凑凑的续写,是亲切可靠的师长,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是诗情画意的远方……”
“孩子们,当我们真正有一天谈及青春,谈及高中,我们该说些什么?又怎么说?是枝繁叶茂,姹紫嫣红,还是两眼一闭,只字不提?”
“我换句话说,你敢把你的所作所为告知你的老板同事,亲人爱人以及你的下一代吗?”
“你不敢!”
“想一想,你的老板同事会如何看待你,你的亲人爱人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原谅你,你的下一代又是否会效仿你!他/她是欺负别人,还是被别人欺负?!”
一番话令人振聋发聩,醍醐灌顶。
任校长将声音放缓。
“……孩子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自然会懂,那些所谓的追捧、另类、酷炫,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当下的经历与感受才是真实的,哪怕褪了色也依旧美好……”
全场静默。
不知是谁起先鼓了个掌,如一根引线被点燃,掌声轰轰烈烈的响起,如雷鸣贯耳,经久不息。
任校长抬手示意,场合再次安静下来。
他用布满皱纹的手折叠好演讲稿,拍了拍话筒。
如猫头鹰般沉闷又静默的眼眸扫视下面。
“孩子们,我不知道我这一堂课,能够听得进去的,有多少人;能够做到的,又有多少人……这堂课算是我的忠告,也算是我的警告。作为校长,我在此通知大家,学校决不姑息校园霸凌!”
“一次记重大违纪,班主任严重批评教育,观察期半年;二次记重大违纪,由家长带回教育,什么时候改好,什么时候返校,观察期自返校起计时半年;三次,勒令退学!同理,在观察期期间,有任何重大违规行为,勒令退学!”
“学校维护受害者一切申诉、调解与报警处理的权利……”
情和理是讲给明事理的人听的,法和责是强调给死不悔改的人听的。
任华已经尽他所能。
他直挺的站在那里,好像在说:只要我一天没有退休,学校就一天都不能乱。
学生们彻底被触动,几番落泪。
面对霸凌,所有人都在告诉你要反抗,从没有人站出来说:我保护你的一切权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受害者不敢反抗?
是尖酸刻薄的人成为家长,是自私凉薄的人成为教师,是麻木贪婪的人成为主导……
悄无声息间,站在台上的人换成了……六名高三生。
许是觉得丢脸,许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们脸上淌着泪。
用沙哑又带有浓重鼻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念着手里的稿子,诉说那些荒唐,可憎的经历。
黎歌攥紧了手里的稿子。
他从没想过受害者也会有被维护的一天。
他在黑暗里跋涉太久,以为自己早已丧失了相信的能力。
可重生归来才发现,阴霾的背面就是阳光,他其实只要等一等,走出那片云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