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人的脚步远去。
甯无忘静静地躺在床上,他隐约能够想象得出应安清是以何等样子求着医死人治他的。
上一次应安清愿以他的性命换甯无忘的性命,令甯无忘终于动容;可是这一次,即便应安清愿以自己残废来换甯无忘大好,可甯无忘的心却如一潭死水,再没有掀起一点涟漪。
是甯无忘设计在先,可到了最后关头,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的大局,而选择了应安清。可应安清却在知道了甯无忘一早的设计后,就毅然站到了应都那边,而没有考虑过此后甯无忘的真心。
对此,甯无忘愤怒、怨恨。
可饶是知道应安清背叛了他,甯无忘不是没有给过应安清机会——而应安清却选择了错过。
而这一次错过,甯无忘便再不会原谅。
甯无忘绝望的目光越发冰冷起来,不一刻,木门被人自外推开。褪去一身华服而只着一身布衣的应安清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甯无忘只看了他一眼,便冷淡地别开目光。
“甯大……”应安清一瞬欣喜,喊着他喊惯了的称呼,却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改了口,“……哥,你醒了,正好药刚煲好,趁热喝了吧!”
“哥”这个称呼,代表的是什么?难道——
本打算不理应安清的甯无忘动了动嘴唇:“……你都知道了?”冷冷的声音,拉远了他与应安清之间的距离。
应安清的脚步一顿,脸上浮过一抹苦涩:“那日爹有意支开我,我觉得不对劲,就在外偷听了。偷听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什么甯大哥,我们本就是兄弟……而哥你之所以接近我……也根本不是什么机缘巧合;就连回应我的心意,也不过是为了报复爹……”
甯无忘:“……”
看。
到了最后,应安清还是不信他的真心,而信了他为了气应都而说的妄言。
“我怎么会在这儿?”
应安清坐到床边,先将药放到一边,然后搀扶着甯无忘坐起身来:“是我求爹放过我们的。”
甯无忘好笑道:“你说放他就放?到底不愧是他心疼的儿子,他果真对你千依百顺。”
话音一落,甯无忘才发现应安清嘴角的苦笑竟都挂不住了。
“……我答应了爹,从此再不回京,就带着甯大哥你隐居山林,再也不会妨碍他之后,爹才答应的。”
只是如此?那应都便答应放他们一条生路?
“哼!明明一听我曾设计过你,你便毫不犹豫地下毒陷害我。如今却又摆出这等好人脸孔,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
“我……我也是犹豫了很久……”
“犹豫了很久?”甯无忘发笑道,“你犹豫了很久,我便成了个废人;若你不曾犹豫,那我今日岂非连命都没了?”
应安清一阵哑口无言,好一会儿,他缓缓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哥那日你说你与我相好,不过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爹……报复我爹,我尚且明白。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就连我,也在哥你的报复名单之中。”
“不谙世事如你,想必是不会明白我的艰辛。”甯无忘冷笑道,“我自小跟着娘吃尽苦头,受尽白眼;谁人都以为这日子够苦了,可谁能知原来还有更生不如死的日子。”
应安清:“……”
“待到我入了摧月门,我白日里受训练,闯生死关;至夜里,却还要做叶任的药人,每每总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几次险些没死过去。你可知我熬尽诸多苦难,却见你——我同父异母的兄弟竟日日养尊处优、衣食无缺、受人怜爱过得无忧无虑的时候是何心境?”
“所以哥你便想报复我……?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当年我被贼匪绑去,哥你还要出手相救?”
“我本不想救你,只是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踪迹。”
眼前事迹尽败露,甯无忘已无心隐瞒。
“当日杀了那些贼匪之后,我本也要杀了你。”
——只是那时你睁开了眼睛,那无辜可怜的样子令我打消了念头。
“只是回想到贼匪们的话,我觉得此中另有玄机,这才不曾杀你。而恰如我所想,当日不曾杀你,当真是最好的——若不然,我岂非成了应都的帮凶?”
甯无忘挑了最无情的说法,眼见应安清的脸色因此而煞白,可他心中,竟无半点欢喜。
仿若是说着自己对应安清还心存留恋,甯无忘简直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应安清的声音低低的,“甯大哥,我最后……就只问一句。”
却不知道为什么,称呼又换了。
甯无忘别开了目光,不愿多看应安清一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