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着她回到乡下时,奶奶已经入棺了,是街坊邻居靠着那一点交情凑的钱。
之后父亲就叫了几个人把奶奶抬去火化,小时候直起身比十二岁的季青还要高出一些的老太太,一场火就将她装进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什么都没了,往后每次季青被继母虐待的时候,她总想着奶奶当初怎么就没带着她一起走。
季青躲在后院的树下坐着,脸埋进膝盖里嚎啕大哭,哭得都开始打嗝了也没停下,天上开始下雨,好像连老天爷都知道了季青的伤心事。
忽地,季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罩到了她身上,挡住了砸在自己身上的雨水,她红着眼抬头,入目的就是剃着寸头的裴述,他紧抿着唇看她,眼中透着心疼。
“别哭了,你这样奶奶也会伤心的。”
哪知好不容易收敛些的季青哭得更凶了,一抽一抽的说:“我没有……我没有家人了,怎么……怎么办啊……”之后又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还不简单,我娶你,我当你家人。”裴述站在季青的面前,语气那样随意,目光却那样坚定。
季青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除了因为哭狠了打着嗝,一时间竟忘了做出回应。
“回去吧,树底下招雷,想死别带上我。”裴述见她恢复了,说的话就变得不好听了起来,他转身要走,季青急忙站了起来跟在裴述身后。
“你是裴述吗?”她问。
裴述点了点头,季青有些感慨,“长这么高了啊。”
裴述闻言瞥了她一眼,“我一直都比你高。”
季青本来想给奶奶守灵几天,但因为要中考了,父亲不同意,第二天下午就把她拎了回去,他们又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高一开学的时候,继母怀孕了,他们二老属于老来得子,所以风险很高,医生告知过后果,但继母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继母怀孕的那段时间季青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但季青明白,这不过是继母在给肚子里的孩子铺路,她希望他们老了之后,我这个做姐姐的能多照顾照顾。
其实季青是打心眼里期待这个孩子的,毕竟他的到来让她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了。
十月怀胎,父亲得偿所愿的得到了一个男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那个新生儿身上,没人在意手术室里以命相搏的女人,继母最终没能活着离开手术台,当她盖着白布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众人脸上的喜悦还未褪去,紧接着因为男婴被抱出,脸上的呆愣都直接收敛了。
季青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明明在一条走廊上,一个画面中,她却觉得有一半迎着阳光,一半枯死灰寂,所有人都在高兴男孩的到来,连季青自己也是。
她对继母的恨突然就少了许多,真可怜啊,她想。
继母的去世并没有给这个家造成多大影响,不过是大嘴变小嘴罢了。
弟弟的名字是季青取的,因为父亲没读过书,他觉得季青这种读过书的小孩取的名字肯定不错。
弟弟叫甘来,苦尽甘来,就像他到来前她在家里过的日子,和他到来后她在家里过的日子,而小名叫阳阳。
季青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弟弟,也明白季甘来不用吃苦,因为没人愿意他吃苦。
季青当了姐姐,她将自己知道的都教给弟弟,教他明辨是非,犯错时的鞭打父亲是不许的,可这个弟弟却会主动要求,但其实季青也舍不得打重,真好啊,她又有家人了。
之后的岁月里因为弟弟的陪伴,季青渐渐淡忘了与裴述的这件事,如今想来还有些模糊,好在大概内容她还记得。
拉回思绪时她听见前面的男人说:“你奶奶去世,你觉得那样的情况下他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吗?季青青,他是十七岁不是七岁。”
季青闻言陡然停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似乎意识到身后的人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她。
他听见季青说:“我没说他十七岁,你怎么知道……”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震惊,“你是裴述?!”
面前的男人被身后的路灯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灯光,锋利的脸廓高大的身形被衬的柔和,突然就不像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在得知对方身份的那一刻,季青觉得面前男人的形象在她心里突然高大了起来。
“下次反应再这么慢,老子削了你脑袋。”
裴述说完便把头转了回去,季青在身后重新把人打量了一遍,这个人跟自己记忆中的比起来变化不小,曾经少年的身躯此时散发着成年人该有的压迫力。
裴述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是不多不少刚好的量,宽肩窄腰翘屁股,妥妥的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