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昭昭,君臣相交。臣等能有机会在此同皇上共饮,实为荣幸。”那人和手托了托宽摆的袖子:“过往一年来, 陛下为国事忧心劳神, 不分昼夜, 能侍奉陛下这般圣贤的明君, 实乃臣等三生有幸啊!”
席间的其他官员的也纷纷应和。
“是啊是啊, 我朝基业离不开皇上近些年的倾力浇筑。”
“前有良官因遇君不淑而郁忿而终者不胜枚举, 今臣等能为皇上效力, 实是有幸!”
“臣仿若现在便能看见往后之繁荣盛世了!”
……
季柕抿着唇望向那人, 眼中却满是防备。
场中之人轻咳几声, 示意身后的众人都先收了声,这才重新面向帝后的高座。
“臣听闻酒尽醺语仙者听, 现在此向皇上敬此一杯。愿我大梁农兴商盛学富足,愿陛下身健心愉享安康。”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简昕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拉回了神志, 掀起眼皮朝着台下望去, 便见一身着长袍的文官正站立于正中,手中的杯盏已空, 一张肃刚的脸上满是正气。
她对此人倒是有印象,来时的第一天芙秀曾同她指过。
好像是, 掌财三司官。
只见那三司官的脚步一错,锐利的眼神直直扫过简昕,而后两手相贴高举,脸色骤然一变,厉声道:“现下南海无患,北疆无侵,正是海清河晏之时。已待陛下盛世既成,皇后入宫也已有两年有余,膝下却一子未出,实在是说不过去。”
又来了,他就知道。
季柕笑得勉强,同样举起酒杯回敬:“是啊,朝中井然有序,各司事务都轻松了不少,爱卿倒也有闲心来管起朕的私事了。”
“皇上此言差矣,既是一国之尊,当遵家国同构,皇上的家事便也同国事了,臣等不能不牢挂于心。”三司官一脸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何错处:“臣只是在为我大梁日后的大业所继着想,并无其他。”
季柕唇角的弧度一落,声音瞬间沉了几分:“朕是要死了吗?需要你替朕来想继位之事?”
“臣绝无此意!”三司官铮铮跪地,不显丝毫惧意,扬声道:“皇上在子嗣之事上已然含糊了一年有余,既然皇上不愿选秀添嫔,这皇子总该有一位吧!不然日后叫臣等怎能安心!”
“朕看你每天算账算糊涂了,脑子里尽想着些有的没的。”季柕将手中的杯盏重重置于木案上:“朕需不需要皇子,什么时候要皇子,还得一一同你报备不成?朕同你,究竟谁才是大梁的皇帝!?”
席间众人纷纷起身,绕至桌前双膝跪地,伏身长拜:“陛下息怒!”
百官齐声后便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能面如常色的在场不过寥寥数人。
座下右前列一道深沉稳重的声音如寒夜间的流星般乍然划过,缓缓道:“陛下莫要同一些不识时务之人多相计较,不过是多费了口舌还惹地自己不快。”
三司官闻言,怒而转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出声之人:“简御史,这话是否有些不妥。”
简御史十分不屑地回望,施施然站起身走到他的边上,拱手对着季柕道:“皇上,有些事急而不得,更别说是此般大事,慎重考虑也是应当的。朝中难免杂言交错,陛下听一些弃一些便是。”
三司官仰着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忿忿道:“简御史这是想踩在我的头上向陛下献谄不成?”
“非也非也,当初也是多亏了您的帮忙,小女才能有机会进得了后宫啊。”简御史回以和善的笑容:“这等荣冠三代的殊荣,我感谢三司都来不及呢。”
“朕觉着简爱卿此言甚是有理。”季柕颇为称心地点点头,转而看向三司官时眼神有倏然一变:“不知三司可还有其他要祝朕的?没有就赶快些退下吧,免得耽误了正事。”
先前在统计的礼官已然将统计好的书簿呈递了上来,正端着书簿的宫女已然在一侧等候多时。
三司官又一次劝生失败,满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一侧人黯然嘲讽的眼神中默默退下:“臣,别无他事了。”
见场中的两人都各自离了场,季柕将手一挥:“行了,诸位爱卿也都别跪着了,回座吧。”
身侧的赵正德将书簿从宫女手里的托盘中取出,翻到了圈着红名的那几页,交至季柕手上:“皇上过目。”
“嗯。”
季柕伸手接过,正要翻看,便只听身侧倏忽传来一声惊呼——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席间的碟盏扫落一地,酒水淌开,顺着案几滴落,眨眼间便变得凌乱不堪。方才还难得乖顺地坐于边上的女人此刻已然跌躺在地,头上的朱钗挂坠瞬时乍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