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眼泪已经流干了,酸涩的双眼被透进的冷风吹得发痛。
白纱帘被吹得四起,乱舞中迷蒙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小下去,屋内逐渐恢复平息,摆在尽头的那张红木雕花大床上不知何时坐着了一人。
大红色的幔帘被放下,将女人的身姿隐匿在一片红雾之后。
“杜,和,裕。”
缥缈的声音好似自远不知来处的漫山上传来,轻轻柔柔,一抓便会陡然散去。
地上的男人根本不敢抬头,上下两瓣肥厚的唇在不停地颤抖,扒着后颈的双手更加用力,企图用疼痛来麻痹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
“杜和裕。”
床后的女人又叫了一声,声音渐沉,染上一丝不耐。
“……”
他看到了,那双露在外面的脚,他夫人今日穿的鞋子。
那张床上正坐着的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婆娘。
被一刀割开了脖子,血留了好多好多好多……
既然死了就好好死着啊!这么多年他供她吃供她穿,从未亏待过她,为什么还要爬上来找他!?
“杜和裕!!!”
女人的叫声骤然凄厉,像尖刃划破空气般骤然刺进了他的耳朵,锋利的刀尖好似要割破他的皮肤,将大脑搅成烂泥。
“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做!!”男人的咆哮声震耳,几乎将屋顶掀翻。
帘帐后,简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得发懵,无助地看向背后的钱文静:怎么办,这男的嗓门比我还大!
钱文静鼓励地拍了拍她的后肩,示意她再加把劲,起码不要前功尽弃,毕竟吓都吓到这儿了。
简昕艰难地点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了身体,腹腔内鼓足了力量。
身后的钱文静帮她掰着双肩,覆在肌肤上的双手好似能传递力量般,不竭的能量汩汩涌入四肢百骸,气沉丹田。
“杜和——呕!咳咳!咳——”
钱文静一脸惊恐地猛拍后背帮她顺气,下边的简昕一张小脸已经呛得通红。
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前面的杜和裕早已经吓得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两人露出的破绽,依旧趴在地上跟个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这头,简昕慢慢平复下来,不敢再跟面前这个男人比谁的嗓门大,只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爬过来,还是我过去?”
喑哑得好似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女鬼般,每一声都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过来,我过来我过来……”杜和裕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根本不敢站直了身,手肘着地连爬带滚地往床边爬来。
简昕看着乖乖趴到自己脚下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轻咳一下,摆着架子继续道:“你可知错?”
“我没有错啊!我真的没有!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不都是想让你和修明过上好一些的日子!我想让自己过得再好点有什么错!?”
杜和裕说着,哭腔愈发明显:“你活着的时候让我做这做那,我什么都听你的,私藏朝廷运来的救济粮也是你出的主意,我都是在听你的话啊!”
简昕一顿,与身后的钱文静交换了视线。
看着身后的人掏出了纸笔记下了,简昕才又道:
“修明托梦告诉我,他的爹,吃了他的肉,他好痛,好悔啊。”
杜和裕忙摆好了跪姿,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她的脚边:“我的错,都是他们硬塞到我嘴里的,我不想的,我吐出来了!全都吐出来了!”
说到这个话题,两人的胃里都翻滚起一阵不适。钱文静忙拱了拱简昕的背,催促她赶紧跳到下一步。
“可他们还在割修明的肉啊!一片一片,说要等天亮了,全都喂到你的肚子里!让你吐不出来!”说到最后,声音倏忽加重,语气里掺杂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谁让他的爹是个欺压百姓的烂人,他的同伙都比他的亲儿子重要百倍!到时候我们母子二人一起在夜里将你的血肉吸食干净,这是你吃里扒外的福报!”
“我错了,我知错了,你不要来找我!我我我现在就去,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们!你快点回去,回去吧!我求求你了!”杜和裕吓得语无伦次:“我现在就去,我全都告诉他们。”
“你现在去,疯疯癫癫,谁会信你?”简昕冷声呵止了正准备往外爬的杜和裕。
他忙止了动作,爬回身来,额角的冷汗浸润着湿泪滴落,无可奈何地哭出了声:“求求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求求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