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后,他收了灵流,望着陆天风一言不发。
“神君。”尹千煦放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蜷缩,面上却装得毫不在意,“还活着吗?”
“活倒是活着,只是筋脉寸断,灵息不稳。”羽流神君长叹了口气,“若是稍微晚一步,你就得去找阎王要人了。”
尹千煦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湿。
羽流见状略略惊奇:“我说小千啊,这人和你什么关系,你不但将他带到清寒宫,竟还准他入冰室,上回天帝要借这冰室你都不许。”
“一位友人。”尹千煦淡声道,“他伤成这样,神君可有医治之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你连昆仑冰制成的玉床都舍得借出去,他自然能痊愈。”羽流拈着长须,慈祥笑道,“筋脉寸断无非是重塑筋脉,灵息不稳无非是安抚灵息,都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伤得太过严重,一人难抵昆仑冰的寒气,你得时不时护着他,防止他被反噬。”
“若是调养得当,约莫三年,他便能醒了。”
尹千煦拧眉:“三年?”
“最短三年。”羽流又将目光转向陆天风,“小千,他是人族吧,你擅自将人族带上神界,若是被天帝知道,又得罚你。”
尹千煦冷着脸:“罚来罚去就那么几样,谁怕他。”
羽流失笑:“好,我知你本事大,但你若是被关了禁闭,谁来为他护法呢?”
尹千煦抿唇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略微烦躁地拧着眉,别扭道:“还望神君帮我保密。”
“这还用说?从小到大,我哪次不是站在你这边?”羽流眯着眼睛笑起来,眼尾泛起几条纹,“不过你得小心,千万别让玄司知道了。”
“嗯。”尹千煦应下,垂着眸子心不在焉。
“好了,我该走了。”羽流感叹道,“难得见你身边有朋友,你这样,很好。”
说罢,大门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外头的光打进来,照入这一方狭小的冰室,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切又归于寂静。
尹千煦的目光聚焦在陆天风右手上。
那如玉藕一般白皙的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他看了那红绳很久,而后慢悠悠地将人扶起,掩去眸中的一丝情绪,哑声道:“他最好是真心待你。”
日月转了三轮,清寒宫的门终于开了。
尹千煦面露疲惫,唇色苍白,恍一接触到外面的阳光,还有些微微不适。
人界的话本子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实则不然。
神界并不建在苍穹之上,也没有游云飘荡,光阴的流转与人界一模一样。
清寒宫就建在玉鉴宫附近,当初建宫殿的时候,天帝荀赤坦言,他很喜欢尹千煦,希望尹千煦能住得离他近一些。
是不是真心喜欢不知道,但至少在众人跟前,荀赤是将这层喜欢表现了十成十。
别的神君犯了大错,都要被贬下凡去受劫,或是被押送至刑台遭些或轻或重的□□之刑,再严重些,就是贬至边远地区一辈子不得回归了。
但若是尹千煦犯了错,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被关禁闭而已。
此等恩宠,自然是羡煞旁人,可尹千煦毫不领情,一心只想辞去战神之位当个散仙。
他爱自由胜过一切。
与其被一个虚妄的头衔困在牢笼里,不如两袖清风孑然一身,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将陆天风带来清寒宫。
想到陆天风,尹千煦略微有些头疼。
这人的伤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别说筋脉,五脏六腑都碎了一半,他不眠不休花了整整三天才助他护好心脉。
而后趁着他自主疗伤的时间,偷得浮生半日闲。
尹千煦脚步不停,直直往玉鉴宫而去。
高大辉煌的宫门金光四溢,宫门外的士兵先是按律拦人,看清尹千煦的脸后又利落地撤去了长枪,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
尹千煦点头回应,入了玉鉴宫正厅却不见荀赤,唯有一个披着黑紫长袍的女子,站在窗边,手执一水晶球,双眸微闭。
几个小仙娥赶紧迎上来,尹千煦却挥挥手,她们会意,低头行了一礼,安静地回了原地。
女子倏然睁眼,垂眸望着水晶球,嗓音温柔:“离垢来了,是来找陛下的吗?”
尹千煦唤道:“曲夫人。”
神界史上说,天后是巫星族的后人,与天帝荀赤青梅竹马,互相爱慕,很早之前便嫁予了荀赤为妻。
于是世人都恭恭敬敬地唤她天后,再无人叫她本名,就这样过了好几百年,慢慢地,就没人知道她名字了。
但尹千煦不同,他不依着大众唤她天后,也不照着荀赤的姓叫他荀夫人,反而是固执地将她原本的姓安在“夫人”二字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