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风安静地擦去嘴角溢出的血:“那传音是怎么回事。”
“唔,这就得问问你的好下属了。”鬼面娇花腰一扭,笑眯眯地拍了拍罗净的头,“蛊主大人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呀。”
“我……我先前趁着尹大人落入万蛊洞,悄悄存了些他的灵流……”罗净小声道,见陆天风脸色阴沉,又赶紧补充,“但是只存了一点点,全部用在传音上了!”
“说到那位尹大人,上回我在他手里吃的亏可还没算回来。”鬼面娇花煞有介事地思索,“不过蛊主大人既是他好友,将账算到你头上也行。”
“不是说要认我为主吗?去,杀了你先前的主子,让我看看你的诚意。”鬼面娇花拍拍罗净的后脑勺,又对着陆天风叹道,“蛊主大人离山这么久,怕是不知道当今巫蛊山大多人已认我为主,我们斗了这么久,现下也该有个了解了。”
罗净跪地哭道:“大人!那陆天风好歹也有个蛊主的名头,小的……小的怎么可能杀了他啊!”
“先别急。”鬼面娇花笑着拍拍手,下一秒,他身后的山门内窜出一群人,陆天风草草一瞥,都是熟面孔。
他们有些人曾取血为盟,发誓此生唯他一人马首是瞻,有些人曾与他一同设计对抗鬼面娇花,和他共患难,现在却都站在他的对面,将刀锋对准他。
而他身后,空无一人。
鬼面娇花笑道:“树倒猕猴散,看着蛊主大人孤零零的模样,我倒有些不忍心了。”
陆天风:“你会是下一个我。”
在巫蛊山中,真情是最为难得的东西,背叛才是常态。
当年他杀了老蛊主取而代之,老蛊主的部下无一人愿随老蛊主而去,皆改认新主,今日鬼面娇花设计杀他,让他众叛亲离,今日是如此,往后也是如此,每一任蛊主,都逃不过手刃昔日同胞的结局。
“这便不劳蛊主大人费心了。”鬼面娇花欣然道,“不听话的狗,杀了便是。”
他笑眯眯地推了推罗净的脑袋:“去。”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寒芒出鞘,黑压压的人群扑面而来,如同涨潮的海水,欲将陆天风拉下泥沼。
他们之中,有人擅长心蛊,有人擅长毒蛊,密密麻麻的各式蛊虫如雨点般砸下,将陆天风逼得退无可退。
养蛊虫需得用血,还要一定的时间,陆天风先前养的大都已经耗费在与仙门的大战里了,残余的蛊虫根本不够抵挡对面的攻势,一时间他竟真有了种穷途末路的无力感。
一只爆裂蛊炸开,震出一阵余波,将他冲击得飞起,陆天风后背撞上一棵劲竹,咔嚓一声,高大的竹子竟被硬生生折断。
陆天风素色的长袍被血色浸染,他咳嗽了几下,鼻尖都是铁锈味。
“陆天风,巫蛊山该易主了。”鬼面娇花抱着胸站在不远处,面目带笑。
罗净手执一把匕首,哆哆嗦嗦地上前,边哭边喊:“蛊主大人,小的也是无奈,我……我还要活命,我不想死……您当了快十年的蛊主,也差不多了,历任蛊主都没超过五年的,您……您到了地下,千万别来找我!”
鬼面娇花不耐地啧了一声,罗净一个哆嗦,高高举起匕首:“小的这辈子对不住你,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来这儿了!”
他哭得肝肠寸断,手中的刀却握得越发紧了。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风,将上边覆盖得密密麻麻的竹叶吹开一角,于是残血的夕阳便照了下来,冰冷的刀片被折射,很快地亮了一瞬。
陆天风眯了眯眼,光将罗净的面孔糊成了一片,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脑中竟迟钝地想起了当年。
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还不是蛊主的时候。
记忆的洪流一开闸便无法收拢,铺天盖地地将人吞没。
陆天风很小的时候便在巫蛊山生活了。
当年老蛊主刚上任,想要练魔功壮大自己的修为,抓了三百个孩童扔在山内,只等他们长大。
陆天风没有童年,他从三岁起便懂了人心难测,五岁起便学会了杀人,而等他心惊胆战地活到十三岁,老蛊主大手一挥,将那三百个孩童扔到了一个洞穴。
洞穴不大,里头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老蛊主放话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杀出的万蛊之王,便有资格成为其部下。
孩童们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谁都不敢第一个动手,生怕成为众矢之的。
陆天风承认,他当年确实过于稚嫩,才会想出带着所有人一起逃的念头,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手刃这群白眼狼。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确实成功了。
他折了一只胳膊,浑身浴血,领着整整二百九十九个孩童杀出了巫蛊山,无一人落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