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打板子是非常有讲究的:
一种是雷声大,雨点小,听上去啪啪啪,实际上力道都收着呢;
另一种是雷声大,雨点也大,每一板都是实打实的,不掺水分。
他已经答应了谢三爷,无论如何要保下季陵川的一条命,因此特意叮嘱下头的人,板子打起来有点数,却不曾想……
一个个的,手可伸得够长啊!
徐来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正乐着。
权势和银子可真是个好东西,前者能让人屈服,后者能让人卖力。
蔡四啊蔡四,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还想着要保季陵川一条烂命,也得先看看王爷答应不答应?
季陵川今日必死无疑!
“三十,三十一……”
“咔哒!”
满座皆惊。
这是季陵川胫骨被打断的声音。
三十下将胫骨打断,陆时与严如贤对视一眼。
陆时心想:难不成,皇上还是要季陵川死?
严如贤心想:这姓季的哼都不哼一声,还真是个硬骨头,也难怪一个人硬生生把事情都扛了下来。
第181章 孤儿
季陵川是硬骨头吗?
不是。
比起化念解魔时那些锥心刺骨的痛,此刻皮肉之苦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反倒觉得每打一记板子,浑身的罪孽就轻了一点,说不出的畅快。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季府三爷呱呱落地,佣人都说三爷的鼻子眼睛长得像他。
他心中好奇,便偷偷去了她院里。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
丫鬟婆子都在阴凉处打瞌睡,他径直走到里屋,唤了一声“姨娘。”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我来看看三弟!”
“那……那跟我来!”
他跟着她走进里间,见到了摇篮里的三弟,不由的嘟囔,“哪里像啊,一点都不像,他丑死了。”
她眉眼笑开了,“大爷你把手指伸到他手里,看看他会不会拽住你。”
“我会不会弄伤他?”
“不会。”
于是,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塞过去。
婴儿似乎察觉到了,小手突然用力的握住了他的,他吓了一跳,“好大的劲儿!”
“大爷小时候也喜欢握着别人的手指,握得可紧了,都不肯松开,劲比这个还大。”
他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听太太说的。”
她笑道:“大爷把手指抽出来吧。”
他抽了几下,没抽动,“罢罢罢,让他再握一会吧!”
她又笑,目光轻柔。
他趴着摇篮坐下,一阵困意袭来,眼皮很重,“我打个盹,一会三弟松开了,你叫醒我。”
“好。”
窗外,知了在叫。
他和她不过半臂距离,她身上有很淡很淡的奶香味,熏得他更困了。
迷迷糊糊中,有微风吹过来,接着,他听到轻轻一声。
“儿子,热不热,娘给你扇扇!”
悔恨的眼泪,从季陵川的眼角落下来,剧烈的疼痛中,他最后睁了下眼睛。
堂外淡青色的天,微醺的风,裴家父子正勾着头,一脸担心地看他……
就这样死了吧。
这个结局,于他来说是最好的,否则漫漫余生,他要向何人愧疚,又向何人去忏悔。
板子啪啪落下,在剧烈的疼痛中,季陵川缓缓闭上了眼睛,坦然赴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中,有脚步向他走来,冰凉的手指轻轻戳上了他的额头。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怯懦来。
娘,是你吗?
我的报应你看到了吗?
你痛快吗?
无人回答他。
耳边只有轻轻的一声叹息。
然后,他感觉后背有什么覆了上来,将他血肉模糊的身躯紧紧护在了身下。
痛意,骤然消失。
可那一声又一声的板子还在落下来。
季陵川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的睁开眼睛,全身剧烈地挣扎起来。
“别动!”
熟悉的声音飘进耳中。
“娘这辈子没替你做过一件事,就这一件,也算全了咱们今生母子的情分。”
今生?
那来生呢?
“不必再见了!”
她笑盈盈的冲他挥挥手,一双明眸又黑又亮。
他透过那双黑眸,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北仓河,看到了开得正盛的木棉花。
木棉花的尽头,站着一个英俊少年,少年伸出手,她向他飞奔过去。
“娘——”
“娘——”
“娘——”
他吼得撕心裂肺。
她却没有回头,也不会再回头……
两行带血的眼泪从季陵川的眼角滚下来,滑到腮边。
原来,这才是他的结局——
成为一个孤儿!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