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1279)

当年娘为什么能入爹的眼,就是因为她比一般的姑娘聪明,有才气。

但那点聪明、才气和淮右你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这就好比什么?

就好比娘会几招花拳绣腿,而你小小年纪,便露出了绝世高手的苗头。

娘甘心吗?

她所有在爹面前的美好光环,都被你一一破坏,她当然不甘心。

她嫉妒吗?

原本爹对她的感叹赞美,注视的目光,如今都落在了你的头上,她嫉妒的要死!

尤其有我这么一个蠢笨的哥哥在边上,和你一对比,娘就更嫉妒了。

为了保护你的身份,祖父和爹不允许娘再生养,所以我这个做儿子的,成了娘下半辈子唯一的指望。

娘多么希望我能出人头地,能替她争口气啊。

可现实是什么?

现实是我一看到书就头疼,一写字就手酸,更别说那些文章啊,诗啊赋的。

人比人,气死;

货比货,要扔。

娘每天看到爹夸你这儿好,那儿好,骂我这儿不好,那儿不好,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她后半辈子的指望,也被你轻轻松松就比下去,一日一日,一月一月,那点嫉妒慢慢发酵,终于一点一点发酵成了恨。

恨老天把你生得这样聪明;

恨你把她儿子衬得那样愚笨。

恨她自己事事处处都强不过你。”

往事如风,拂面而过,八年的点点滴滴再度拼凑起来,谢知非只想到了一句话: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都是有迹可寻的!

第922章 灰线

“永和初年,娘生下一双儿女。”

谢知非:“在我的记忆里,从前的娘是好看的,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白玉兰花,明艳至极。

这世间用花比作女子,除了花有千种美,女有万种姿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春残花渐落,容颜老死时。

到了永和八年,我们快八岁的时候,娘的眼角长出了好些皱纹。

一个人的衰老是无法抗拒的,娘的花期绽放过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慢慢老去。

但这世间,没有几个女子能坦然接受自己变老,恰恰这个时候,你慢慢长大了。

身量一点一点抽长,脸一点一点长开,有一天我看着熟睡中的你,突然发现,天哪,我家淮右长得真好看啊。”

这时谢知非低垂的脸上,带出一点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欢喜落在小裴爷几个人的眼里,真真心酸的可以。

大概,这世上也只有那个人,那张脸,才能消弭他心里的那些痛,那些伤了。

“那年春天,绣娘给你和娘一人做了一套红色的新衣,娘的那套穿在身上,不知为何,衬得她的皮肤又暗又黄。

而你那套穿在身上,整个堂屋都被照亮了。

娘的脸,又沉下来。

这一沉,整整半个月。

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娘看你没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只有一个慢慢老去的女人,对一个正在慢慢长大的小女孩的嫉妒。”

谢知非伸手揉揉少女的发顶,依旧像小时候那样毛茸茸的手感。

“除了这张脸外,淮右,你身上散发着的气度,也是娘的噩梦。

爹说得没有错,龙生龙,凤生凤,你爹是太子,儒雅高贵,你娘世家医女出生,所以你的身上……”

话,戛然而止。

谢知非沉默了好一会。

“淮右,我们一家四口吃饭,爹吃得稳重,娘吃得秀气,我从来都不知道细嚼慢咽是什么。

你知道你怎么吃饭吗?

你吃得不紧不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哪怕吃的是口青菜,你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有气势极了,也优雅极了。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这种贵气,我后来只在怀仁的身上见到过,明亭和我无论怎么模仿,都永远只是东施效颦。”

谢知非停了下,轻轻地说:

“淮右,你和娘非亲非故,身为女人,聪明、容颜,气度都差你十万八千里,她该不该嫉妒,该不该恨?”

“她不该!”

“她不该!”

两道声音突兀的横出来,这一回,除了李不言以外,还有小裴爷。

谢知非依旧没有看他们。

他看着棺材里少女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她悄无声息的推门走进他的房间。

夜是那样的静,她是那样的孤单可怜,问出一句:“哥,娘为什么不喜欢我?”

那时候,他哪里知道为什么,只能敷衍的回答她一句:淮右,你想多了。

现在。

他能理直气壮的,能斩钉截铁的回答她——

这不是你的错,淮右,这是娘的错,是大人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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