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皇帝亲手撕了糊名,沉声问:“这个——陆尚,可有他前面的作答情况?”
主阅卷官赶忙收回心神,匆匆到一侧的答卷中翻找,最后在中间靠下的位置找出陆尚的答卷,他只瞧见了头一页的一二作答情况,脑海中竟也有了几分印象。
他想起来了,这人的答卷当时还被几个阅卷官夸赞了一番,直称真切务实,落于实处,便是算数也不错,除了诗赋稍显平淡些,其余皆可评至甲等,便是被诗赋拖累了,最后也出不去乙等的。
当时还有人戏言:“这名考生的作答风格倒与王侍讲颇为相似,若是叫王侍讲看了,定会生出爱才之心。”
待想起这份答卷的情况,主阅卷官一颗起伏不定的心可算落了下去,他将试卷双手奉上:“禀皇上,这边是陆姓考生的试卷。”
先不论最后一题的作答情况,只说前头的,既能入了他们这些阅卷官的眼,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主阅卷官到底还是低估了皇帝欲行商事改革的决心。
时间缓缓过去,久至他站的双腿都已发软,才终于听见皇帝发出声音,他细细摩挲着答卷,眼中皆是满意之色。
他叫人拿来朱笔,亲自在考卷上写下“头名”二字,做完这一切,方将主阅卷管唤至桌前:“你且看看,此卷可当得头名?”
主阅卷官第一眼就瞧见了朱批,能叫皇帝钦点头名的人,他们这些人既没打算忤逆皇命,定然也不会再提出疑义了。
总归只是恩科,他们若想选心腹,待来年正科再选也不迟。
主阅卷官装模作样的将试卷翻阅了一遍,实则全是在想这位陆姓考生是何来头,最后想不出头绪,只得作罢。
同时他将手中试卷放回桌案上,高声道:“陛下慧眼识珠,臣并无异议,恭喜陛下喜得良臣!”
皇帝得了满意的答复,面上的笑容更是真挚了。
但他好歹还摆了摆手:“殿试未启,最终结果还未定呢。”
主阅卷官心中腹诽——
就是殿试还没有开始又如何,难不成皇帝钦点的会元,到最后连三甲都入不了?
不管心中如何想,主阅卷官嘴上还是要恭维着的,直将皇帝哄得心满意足,方捧着试卷从宫中离开。
至于他带来的剩余三十多份试卷,皇帝也挑了七八份尚可入眼的,虽没言明名词,但总归不会太过落后,再其他未被问询的,一来不被阅卷官喜欢,二来也未能叫皇帝青睐,等送回去也只会被放于最后,且看有没有那个运气缀在榜尾了。
伴随皇帝钦点出头名,会试阅卷也算暂告一段落。
只待他们将剩余试卷排出名次,最多不过五天,便能将会试名次排列好,张榜公布。
……
陆尚并不知宫中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在一夜休息后,转天如期去了羡仙楼,经小二指引,去了二楼雅间,与李辉碰面。
这回没了童老夫人在场,李辉对陆尚虽还是热切,但总归不似上回那般热情得叫人招架不住了。
两人坐下后难免又提及三两往事。
李辉说:“当年我也是被邻居介绍,机缘巧合才入了海商行当,海上行商实在太吃运气,又要看航线途径,又要看海上天气,二者缺一不可。”
“我在出海的头几年只是在船上打杂工的,比之学徒还不如,毕竟学徒好歹还能学一门手艺,而我除了能吃饱饭,再就是学一学扬帆使舵,这些东西待下了船就全无用处了。”
“这也是为何我出门好几年不回家,亦不曾往家中去信的缘故,娘她说得没错,当年若非有陆公子好心,只怕我要错过太多太多,这份恩情,值得我李某记一辈子!”
陆尚微微颔首:“也是我们夫妻与老夫人的缘分,当年也是因着给老夫人写信,我们才有了支一家书信摊子的打算,虽也赚不得几文钱,好歹也算有点事做了。”
李辉点头:“我这些年得了些许机缘,也算从小小船工熬出头来了,现在有两艘自己的船,虽比不得其他大船,但在临近的几个国度徘徊也是无碍的,这不这几年我赚了点钱,便学着陆公子和尊夫人,欲与人方便,方在城门口替人免费写信。”
陆尚赞其善心,说着说着,话头便不觉引到他的海商上。
与人行商最讲诚恳,若是最初的态度都没有摆好,便只会叫对方觉得这人不诚恳在,再好的机会只怕也会流失了。
于是陆尚如实说:“我也不瞒李哥,当日我在城门见到你,却是被李哥的小人画所吸引了,当时只是好奇,惊讶于京中竟也有这等连字带画的书信,后来又听说李哥有海上的行当,我实在是对海上的生意感兴趣,便腆颜来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