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哑声问:“县令如此作为……就没有人向上级揭发吗?”
陆启一时怔然,随后无奈摇了摇头:“没有人,没有人敢,如今塘镇周围的官道都有衙门的人把守,稍有异动,只怕还不等走出塘镇,就被县令抓回去了。”
“我们也是借物流队的老板在府城,才得以出来的,现在的塘镇——”
旁边一人接话:“就是只能进,不能出。”
又有一人说:“也不光是塘镇,据我所了解到的,临镇的情况和塘镇差不多,甚至那边已经开始第三次捐款了,好几个商户因达不到要求,全家都被下了大狱。”
一场大旱,却是接连刷新了陆尚的认知。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问道:“那对于这第二次捐款,其余商户如何说?”
“大家自是不愿的,可商户历来低贱,谁又真的能反对呢?塘镇的账上实在没钱了,这次捐的又要比上次多,我们没了法子,只能来找陆哥。”
陆尚沉思良久,抬头道:“我跟你们去塘镇。”
府城有郡守在,如今已经缓解了许多,反是塘镇那边情况不明,陆尚就怕再耽搁下去,最后也叫陆氏物流被扣个什么帽子,惹来牢狱之灾。
而他此番回塘镇,也不单是他一人。
陆尚快速说:“你们先去旁边的院里找房间歇下,那边的房间都是空着的,等明天我们就出发,现在我去找阿宁和奶奶,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陆启惊讶:“陆哥这是要带上嫂子他们?”
“是。”陆尚不加迟疑,简短应了一声后,快步走出书房。
他出门口直接去见了姜婉宁和陆奶奶,因着陆奶奶在,他怕老人会心慌,只说明日要去塘镇,叫老人尽快收拾东西,明天天一亮就出发,至于原因则是只字不提。
还是等他和姜婉宁回了房,他才将塘镇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刚刚听陆启言说时,陆尚的情绪已经很高涨了,现在轮到他自己说,才说完就怒气冲天,反手拍在桌面上,痛骂道:“狗官!”
可就在他对面,姜婉宁面上虽有气愤,可远没他初听时的震惊。
她只是问:“夫君打算怎么办?”
陆尚诚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先过去看了才知道,陆启说县令给了三日期限,若逾期未拿出银两,只怕他会妄动私刑,眼下塘镇没有能主事的,我必须亲自过去。”
“但我不放心留你和奶奶自己在家,索性带上你们一起,倒是你和奶奶还是住在无名巷,我们在那住了好几年,邻里也都熟悉着,相较还安全些,我晚上忙完了也好回来。”
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可谁知他话落,姜婉宁摇头:“不妥。”
“?”
姜婉宁说:“夫君便是去了塘镇又如何,能拒绝了县令吗?便是捏着鼻子出了第二次钱,又怎知没有第三次第四次……夫君应是不知道,每逢天灾,除了受灾百姓外,损失最多的,反是有钱又没有背景的商户啊。”
“阿宁的意思是……”陆尚眼露茫然。
姜婉宁敛目:“就我所知,上一次大昭天灾还是在十年前,那时我还小,受灾的地区又离京城甚远,我便没能见过灾地惨状,可我却记得——”
“那年爹爹被任命为钦差大臣,除了运送赈灾银粮外,更重要的,则是要捉拿渎职官员,渎职并不只是说他们瞒报灾情,坑杀百姓,还包括逼捐商户,大赚国难钱。”
“当年因灾情被拉下马的官员足有百人之多,今年大旱所涉及的镇县,夫君又怎知没有上百?而那贪官污吏,又岂是只有塘镇县令一人?”
“我——”陆尚说不出话来了。
所幸姜婉宁头脑仍是清晰的,她说:“夫君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听我一回吧。”
“阿宁且说。”
“此番回塘镇,夫君还是自己去吧,我和奶奶还是留在府城……夫君你别着急,且听我说完。”姜婉宁安抚一句,继续道,“按照我们之前所见的,松溪郡郡守乃是难得的好官,或许我们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反能寻出一线生机。”
“明日夫君一走,我便把奶奶送去冯家,托冯老爷冯夫人帮忙照看,我则在家中等夫君消息,便以半月为期,若是半月后夫君安全归来,那是最好,若是夫君在塘镇周全半月还不见成效,那我便去敲衙门的登闻鼓,等郡守大人做主。”
姜婉宁扯了扯嘴角:“夫君忘了吗?塘镇的商户无法轻举妄动,可我一直在府城啊,我可以以受压迫者妻子的身份,请求大人为夫君洗清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