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自冯贺祖父那一辈,就开始琢磨改变了,奈何祖父于念书一途不通,我也静不下心去,好不容易出了个贺儿,一心想着考取功名,奈何脑袋枯朽,久读不中,而那真正厉害的大家,一听他出身商贾,连面都不肯露了,最多是些老秀才,才愿来家中做西席,若非遇上夫人您——”
若非是为了这希望渺茫的官运,如何会有这么多人家把家中嫡子的户籍迁去远亲家。
说到动情处,冯老爷不禁拭泪,在他身后的冯贺同样红了眼眶。
“夫人只当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师生教导,殊不知夫人对于我们这些人家来说,恩如再造啊!”
冯夫人继续道:“婉宁,这么多年了,我也知你不是那等在乎身外之物的,可我们家也就只有些身外物了,便是绞尽脑汁,也不知还能如何感谢你,再说贺儿……他的天赋摆在那儿,能考上举人,我们就知足了,再进一步我们已是不想了。”
姜婉宁不曾想过他们会这般,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敛目沉思良久,终于还是将冯老爷手中的地契接了过了,只是:“既是您的一片心意,我再推拒就有些不合适了,但教书授课一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我收了钱,自然也该尽了本分,教不好便是失职,教好了也是应当的,所谓谢礼一说,过犹不及。”
“您这些地契我就先收下了,辛苦您帮忙打探合适地界,至于价钱如何,还请您找人核算一番,过两日我补齐给您……”姜婉宁稍稍抬高一点声音,止住冯老爷的话,“还是您要我来找人核算?”
冯老爷身体一颤,明白了她话中其余含义。
要是叫冯家找人核算账目,几张地契能做的手脚太多,说多说少全看他的意思,便是少要上几百两,姜婉宁也只做心照不宣,就算收了他们的谢师礼了。
可要是换成姜婉宁找人去算,可不就是强卖东西给人家吗?
冯老爷嘴唇微颤,还想再劝什么,可冯夫人已走过来,一把按在他的手臂上,继而道:“好好好,那就按婉宁你说的办,等回去了,我就马上找人来算。”
在她之后,冯贺又上前几步,屈膝下跪,恭恭敬敬行了谢礼。
姜婉宁扶他起来,少不得问及两句考场答题情况,最后沉吟道:“乡试结果已出,最迟再过半月,私塾就要恢复上课了,你若有心再进一步,也可来私塾再待半年,后面春闱无论中不中,倒不妨试试。”
“我——”冯贺顿时双眼放光,“夫子,我还能更进一步吗?”
院试内容多为书本所讲,时政策论占比不过十之二三,姜婉宁熟读诗书经义,自可放言院试易过。
到了乡试,时政策论占比就提高到了七成,考生答案除去贴题之外,更看重文章深意,且判卷官员的主管意见也有极大影响,到了这一步,便不是她一私塾夫子能左右的了。
而到了春闱场上,书本内容仅剩不足一成,当今圣上又是个看重实事才干的,除基本品行才学外,天赋等更是重要,真到了一些政务处理上,除了姜婉宁教授过的那些,还需考生自行思考,千篇一律的作答,从来不会成为榜上有名者。
至于再再往上的殿试——
姜家站错队,未在新帝手下行事过,自然也不知他喜恶,只晓得这位新帝乃雷厉风行之辈,他又能力排众议推行科举改制,必然不似先帝那般只求守成。
姜婉宁无法给出准确答案,只能说:“且试试吧。”
冯家几人不曾想过,来陆家一趟,还能有继续深造研读的机会,而距离春闱仅剩半年,短短六月,实在是日日珍贵,简直是一天都浪费不得。
冯老爷当即拍板:“咱家的宴不办的!从明儿起咱家就关门谢客,必给贺儿营造一个安心念书的环境,直到春闱结束,到时无论中与不中,咱们再来谢师!”
此提议博得了冯夫人和冯贺的认同,几人又正是处在兴头上,恨得不立刻回家关门,也顾不得多在陆家待了,赶忙说了告辞。
姜婉宁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甚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的是,冯老爷和冯夫人回去后,自行关了大门不说,还给几个相熟的人家去了信,就说一心准备春闱,不敢耽搁半日时间,后面有什么谢师宴庆功宴,一律不参加了。
不参加?
几户人家先是奇怪,而后就不约而同的想到——
是呀,来年四月就是春闱,他们不想着抓紧时间准备会试,怎还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宴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