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约好的马车到了巷子口,两人不得不离开,姜婉宁才把陆明暇引回马氏身边,又蹲在她身前,柔声解释说:“大伯母要出去办些事,明暇自己玩可好?”
陆明暇把玩纽扣的动作一顿,枯黄的小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只眸子还是那副黯淡模样。
姜婉宁看得不忍,却也没有办法,最后摸了摸她的头,起身跟着陆尚离开。
陆显负责把他们送出去,马氏因要照看孩子就不出门了。
可他们前脚离开,马氏即刻变了表情。
她冷着一张脸,重重合上大门,又快步走回院里,粗鲁地把陆明暇拽到跟前来:“你刚才去大伯母房里做了什么?大伯母有掀开你的衣服看吗?”
陆明暇还沉浸在大伯母要离开的无措中,只记住了后半句问题:“没有,没有看……伯母给花花。”
闻言,马氏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两分。
可她看着陆明暇又去摸头上的粉花,不知怎的,怒从心起,猛一下子把她的手打下,又将粉花扯了下来。
做完这些还不够,马氏又把她手里的绢花和纽扣抢了来,用尽力气丢向远处,复大声呵斥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也就能拿来糊弄你这样的丫头片子!”
陆明暇愣住了。
下一刻,熟悉的刺痛感从手臂上传来,她张嘴尖叫出声。
马氏一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还是在她胳膊上狠狠掐着,边用力边恨恨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我和相公如何会过得这样苦,若是没有你……”
“哇哇——”陆明暇挣脱不开,只哭得越发大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氏手上忽然卸了力,她惶然地望着大哭的女儿,眨眼间,只觉面上一片湿濡,抬手一摸,亦是满脸的泪水。
“明暇……”她想摸摸女儿,可手才碰上陆明暇,对方就下意识地躲闪,不小心绊在木凳上,当即跌倒在地。
马氏一个激灵,直生生地扑过来,将她抱到怀里,下巴抵在小姑娘的肩上,声音里满是悔意:“对不起,明暇对不起……娘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对不起明暇,你别生娘的气……我的明暇,为何就你这样命苦啊——”
就在陆家院里一片哭声的时候,姜婉宁和陆尚已乘着马车出了塘镇。
想到刚才在无名巷发生的一切姜婉宁面上带着疑惑,不觉将她的困惑说出来:“我总觉得明暇那孩子不太对劲……”
“我把她带去屋里后,跟她说话,明暇的反应很迟钝,好像听不懂似的,但她只是眼睛不好,不该如此啊。”
“还有邻居说她隔三差五就要吵闹一次,但我跟她待的那一会儿,反觉得她很乖,不像那样容易耍闹的孩子,给她戴花时不小心扯到她的头发,也没见她如何,怎会因马氏喊得急,就对娘亲又打又踢呢?”
陆显和马氏的说辞没有任何异样,但姜婉宁还是觉得不正常,他们从无名巷离开时,她恍惚又听到了陆明暇的哭声,可陆显一口咬定是“听岔了”,马车走得又急,她便没能追究。
到现在,那股异样又浮现心头。
陆尚握住她的手,悉声安慰:“兴许你是多虑了呢?陆显和马氏这些年一心给孩子看眼睛,瞧着并不像那等苛待的家长,且要真有什么,邻居们也该察觉到的,既然没人说,那多半也没太大问题,而小孩子最是敏感,情绪多变也是正常的。”
“你昨日不是说,想把她接去府城看眼睛吗?”
姜婉宁点头,从疑虑的情绪中走出来。
谁料陆尚却说:“阿宁,不是我舍不得这笔钱,可负担一个孩子的一生,这太沉重了,当年若不是看孩子可怜,我不会叫陆家人跟我做工,我能给他提供赚钱的途径,可若说直接给他们钱……”他轻轻摇头。
“可陆显他赚到的钱不够给孩子看病呀。”姜婉宁能明白陆尚的顾虑,只是想到陆明暇,实在于心不忍。
陆尚说:“我会试着给他调整工作内容的,且看他表现吧,若是能应对得过来,涨工钱也不在话下,自然就能多攒钱给孩子看病了。”
“你要是担心时间耽搁得太久,那等回去我跟奶奶说,叫她老人家出面,就说是她听说了明暇的情况,心头不忍,愿意出钱给孩子看诊,先把病情诊断下来,再慢慢治,诊断的钱由我们出,只是打着奶奶的名号。”
“至于你我……这不合适。”
但凡他与陆显是同胞兄弟,陆尚也不会这般迂回。
可他们之间还夹着一个王翠莲,当年王翠莲下场凄惨,多少也有几分事因他起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来陆尚刻意保持与陆家兄弟姐妹距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