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是她的气味,眼前是她的脸,他送给她的,茶花形状拟态的咒灵被插在瓶中,世事易变,然而在这里的她已经永远不会变,她也不会再是没有咒力,没有术式的猴子,她可以控制咒力,也拥有了术式,几近完美,他也不必担心在大义完成的未来还需要杀死她了。
也不会有人再杀死她了。
而后,他会躺在她的膝盖上,在她温柔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唯有在这时候,他才能睡一个好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也许是因为穗波凉子已经在他的身边了,所以在梦里,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但是没关系。
至少她还在他的身边。
*
后来又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墓碑上的照片都有些发旧,但夏油杰不常来这里,这是第二次来,也许会是最后一次来,他还是没赶上紫藤花开的时候,花早落了,叶也落了,此处又只剩下光秃秃的藤,他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
这里没祭品,但是很干净,他知道他不来也总有人会来,也总有人和他一样十年过去也没把她忘记,他有点想对这墓碑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所以没有开口,也知道她不喜欢听他的大义,所以不开口。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即便知道不会得到回答,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话——
“我有点想你,凉子。”
他说。
“我不就在杰的面前吗?”坐在他面前的黑发少女笑了起来。
十年过去,她还是没有改变,一点也没有变,也没有长大,更没有老,停在十八九岁的时候,虽然看的剧年年在变,可她却一点不变,天冷了,她在屋子里也穿上了有点厚的睡衣,还是旧的款式,总让夏油杰疑心自己其实仍然留在十年前没离开。
但他知道,只有她没有变而已。
而这时候,见他沉默,穗波凉子依旧有点奇怪地凑了过来,用热的手摸摸他的脸庞,轻轻擦过他干涩的眼角,夏油杰看见自己的倒影很清楚地倒映在她浅棕色的眼眸里,也看得见那双眼睛里的温柔。
但总归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早就意识到了。
即便能将每一处复制到十成十,应该可以骗过六眼的伪装最终还是没有骗过六眼。
又怎么能骗得过,和它有咒力联系的他……
他垂下眼睑,挣扎着将从着幻梦中抽离之前,懵懂无知地注视着他的少女歪了歪头,凑过来一点,关切地问:“你不高兴吗,杰?”
她的睫毛颤抖着,关心着,担忧着,细细地眉头微微蹙起,眉尾却下压,是很真实的一张脸。
“……不,我只是……”他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伸手,回握住了面前少女至少还热着的手,摇了摇头,用话来搪塞她,“我只是,在想百鬼夜行。”
爱着他的穗波凉子从不会怀疑他的话。
无论说什么,她都总归会相信的。
因此,她只是笑了一下,宽慰他说:“别担心,我知道,杰会成功的。”
然而此刻,对着那一张十年如一日没有变化那张脸,看她逼真的表情,听她逼真的言语,夏油杰不仅没有感觉安慰,还第一次感觉到了荒谬的不对。
也许不是第一次。
但是第一次他感觉如此割裂。
因为他很清楚,穗波凉子绝不会这样说话,这已经是无法让人忽略的错漏了。
他不懂为什么她会这样说话。
然而大义在前,在他筹谋十年,近乎赌上一切的计划面前,他的穗波凉子是真是假,是错是对,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在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那院中拥有术式,咒力的完美的穗波凉子终归是假象之后,夏油杰也不再愿意去那院中了。
因为意识到了,所以怎么看怎么虚假,所以也不愿再看了。
而后,他比他想象地更快地抽离了这一切,在忙碌之中,他也不再去想穗波凉子,自然也没有梦到她,他也不再需要她入梦来。
等到他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再回忆起她名字的时刻,他才惊觉原来从回忆和愧疚之中抽身似乎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他想,等到他夺得了里香,能够进一步甚至直接完成大义之后,存在他脑中十年之久,而今渐渐被他淡忘的穗波凉子,也一定会在大义到来之后被他完全抛诸脑后。
毕竟,她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毕竟,他已经不再想起她,不再需要真的假的咒灵伪装成她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