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笑夏油杰太熟悉,就如同之前在她还未得知真相时一般,如同他还在高专时那样,那样的温柔恬静。
“好,我很开心,我没什么想要再问的了。”
她柔柔地说着话,在这一刻夏油杰甚至产生一种她会这样原谅他的荒谬的错觉,然而下一刻,她却伸手将桌上的春日笼用力砰一下推到地面上,它很坚硬,一般的术式都无法毁坏它,所以即便这样被推下去也无损,但穗波凉子也从没想打碎它。
春日笼,对她而言曾是开启新世界的钥匙,是红线,是命运,是她面对一发看不见的「苍」也要伸手保护的宝物。
但现在,它对她而言只是不值得再看的无用之物了。
那石笼在地上骨碌碌滚动了一圈,在发出几声响动后,便停住了再不动。
夏油杰盯着那石笼,感到他自己的心在不可控地逐渐下沉,在他理解她的意思想要说什么之前,却又听见穗波凉子用那温柔的嗓音,又一次为她自己下下了无可转圜的判决。
“动手吧。”
那语气听上去只像在说很平常的一句话,轻飘飘的,然而对上穗波凉子的眼睛,他就知道,这绝非她在赌气,也并不在和他开玩笑。
也许在一开始,她就已经……
下定了决心。
第42章
“嘀嗒——嘀嗒——”
是血沿着手臂落下来的声音。
喝到一半的饮料易拉罐, 落地已碎的玻璃杯,桌椅,春日笼, 杂乱地堆在一起, 水,血,饮料混在一起在地面上蔓延着。
被咒灵的镰刀刺中贯穿的肩胛骨此刻正汩汩地往下淌血, 然而自一开始的剧痛后, 那伤处仿佛被冰冻住, 又大约是刀上存在什么毒素, 也可能是在剧痛之下的身体被迫逐渐习惯, 穗波凉子只感觉那种钻心剜骨的疼痛在一点点减缓, 在被刺伤之后, 在那刀锋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她下意识地, 徒劳地用手捂住了被贯穿的肩膀,如今那血沿着她的指缝流下来,流满手掌手背,滑过她有着截断伤疤的手腕,滑过夏油杰在某个学院祭为她赢下的手链, 最后没进她的衣袖中。
她半跪在地上,只感觉被刺伤肩膀的那一侧手臂快失去知觉,疼痛让她的头钝钝地痛, 她怔怔盯着从她身体里不断地滴落连成线的血, 盯着身前很快汇聚的血洼, 即便她早已料到,可此刻仍有有一种梦被击碎的心碎的感觉, 这让她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什么?”夏油杰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于是追问。
然而在他追问的时刻,穗波凉子已经收敛起那被疼痛激出一点的脆弱,她阖上眼睑,将生理性涌上来的泪水逼回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又再面无表情起来了。
“……为什么要刺我的肩膀?”她抬起脸,从下而上地仰视站在自己面前的,穿着袈裟的男人,很认真地追问,很认真地说出事实,“我没躲。”
尽管他很故意地彰显那只咒灵的存在感,让那只咒灵在挥刀时发出很大的动静,也的确让她汗毛直立,生出要逃跑躲避的念头,但事实上,她是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的。
“你应该刺我的胸膛才对。”她这么教他,“难道你已经不会杀人了吗?”
从来没杀过人的她在教导他怎么杀她更快。
听上去有点令人发笑。
但夏油杰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很想要皱起眉头,但他没有,他仍然保持着那样气定神闲云淡风轻,一点也不在乎的表情,他看向在那玻璃,饮料和冷水掺杂的水洼里静静躺着的春日笼,它被那样决绝地撇下,他本抱着一点也许穗波凉子在感到死亡的铡刀迫近后会服软的幻想,然而他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她总是那样的,手腕快被切断还要反过来安慰他说伤势不重,刺穿肩膀对她而言恐怕也并不算什么,再加上那咒灵的镰刀上的确带着麻痹生物的毒素,让她连痛都感觉的不多,倘若她能活下去,想必这伤口在日后也不过是她会微笑着带过的一句‘不算什么’。
但那和他再没什么关系了。
于是夏油杰也不再去想,他将视线从春日笼上收回,复又看向她苍白的脸,最后看向站在她身后,手持着染血的镰刀的那只咒灵,说:“看在你救过灰原的份上——”
“你也救过我。”她打断了他的话,皱起眉,她明明心知肚明,此刻却要摆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来反问他,“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替灰原还什么人情,但非要说的话,这应该也算两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