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选择走上了那一条死路。
——天台。
他知道千岛鹤会来,因为他对她再了解不过,而她对他的考虑同样无比清楚。
他们总是很有默契,在警校时的每一次合作如此,在组织卧底的每一次任务如此,那么如今……在他即将迎来死亡的这一刻,也该是如此。
他突然想到,在警校的时候,他给小鹤过生日的地方,也是天台吧。
听见楼道间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诸伏景光湛蓝色的眼中涌起了一大片的愧疚,但又无比坚定且果决。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没有枪。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
在登上天台的那一刻,千岛鹤便看到了那一个正平静地站在那里、眼带笑意地看着她的黑发青年。
他的腰板挺得很直,湛蓝色的上挑眼中没有半分恐惧与慌乱。身上的外套甚至还被他特意打理了一番,看起来十分整洁,也没有什么褶皱。
千岛鹤试想过很多次,自己再次站在诸伏景光的面前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
也许是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也许是组织毁灭以后,在庆功宴上的互相打趣;也许是他张开双臂,对她说一句:“欢迎回家”。
……但总归不是如此。
千岛鹤看向他含笑的眼睛,一时间竟无语凝滞。
她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了,明明已经找到他了,明明、明明已经见到他了……
尽管这一见,可能就是永别。
来之前千岛鹤还在试图自欺欺人,但来之后她才更加明白爱人已经被放弃了的处境。
诸伏景光已经不可能逃脱了。她的理性给了自己一个这样的答复。
他此次必死无疑。
沉静的空气依旧在蔓延着,千岛鹤从诸伏景光那湛蓝色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白色的长发、灰寂的眼睛,以及没有半点变化的五官轮廓。
他果然还是认出她来了。
“不跟我打声招呼吗,”黑发蓝眼的青年清浅地笑着,终于打破了这片沉寂。他的话语还是那么温柔,可其中又充满了眷恋和不舍。
“……小鹤。”
他喊出了她的真名。
千岛鹤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想的是什么,但是理智却比她想象当中的更加清醒。在诸伏景光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她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并且明白了他想传达的信息: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安全……这意味着什么呢?
大概就是意味着,这是世界留给他们最后片刻的真实。
“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你这个混蛋,果然是故意等在这里的吧!”千岛鹤反而也笑了,眼眶却开始逐渐变红,“好久不见,但是我啊,一、点、也、不、惊、喜!”
最后的那几个字中的每一个都被她加了重音,只有此刻的她才知道自己是多想不顾一切带诸伏景光逃走,但对组织实力深有体会的她却比谁都更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能。她的身份会暴露不说,诸伏景光也根本不可能在组织成员的层层包围当中逃出生天……
事到如今,她又怎么看不出诸伏景光的打算是什么?
既然诸伏景光公安身份的暴露和死亡已经成为了必然,那么与其白白浪费掉这个机会、让其他组织成员更进一步,还不如变成同伴向上爬的踏脚石。
尽管慕兰谭已经越来越靠近组织真正的机密,她身为苏格兰威士忌曾经的情人,如今也同样是最容易受到牵连的人。让组织、特别是朗姆放下对慕兰谭的戒虑的方法本就不多,利用苏格兰威士忌的死就是最好的一种。
他冷静、果决且固执地替她安排好了更进一步的道路,然后又试图平静地笑着,迎接死神的到来。
感受到千岛鹤情绪的波动,诸伏景光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再讲下去,反倒没头没尾地突然笑着感叹了起来:“所以说果然还是只有到了这一刻才会有实感啊。”
他顿了一下,湛蓝色的眼眸当中涌起了更加浓郁的情绪:“像是生命啊、时间啊,只有在这一刻,你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的这一刻,我好像才突然发自内心地赞颂了命运的恩馈。”
“真好,小鹤。”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向哪个孩子低声讲述一个着美好的童话故事,“你还活着,小鹤,你还活着。”
他永远忘不了在他听到千岛鹤死讯的那个黑夜,心中那恍如被一柄重锤击中的痛感。
不能在别的组织成员面前显露出任何一点迹象,他总是这样提醒自己。他要让自己轻描淡写,却又无时无刻不回忆着曾经叫着他“学长”、总信誓旦旦地说着要和他一起守护国家和世界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