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他自己的暴露都被包括在那个小兔崽子的计划当中。褐发少年当初在公安里工作时看来也有些任务之外的举动:虽然暂时还录不进公安的档案,但他大概是趁着那个时候给自己整了一堆假证。
公安证件应该也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公安平时的文书习惯,模棱两可地仿造几份甚至连内容都有可能有一半是真实的公安文书,再用黑客技术给自己的电脑中留下一些联系公安交流情报的痕迹……
这就是完美的证据了。
全组织的人都会知道,兰利——那个从小就在组织里长大的黑苗苗,从污泥里爬出的恶鬼,成了“特招的公安警察”。
可是为什么。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千岛鹤下意识地就想要逃避去想到褐发少年之后的命运,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侥幸心理有多么严重。
她轻声开口:“可是……兰利他分明很受组织信任……”
万一组织依旧不认为他是公安呢。
万一组织还是想要留他一命呢。
这些可笑的侥幸心理是不该有的,千岛鹤对此一清二楚。可哪怕是为了那一点私心,她也不愿意将自己仅剩的一点希望的光芒彻底掐灭。
但诸伏景光的话还是令她正视了现实:“据说朗姆一开始也不相信,甚至为此大发雷霆。但科研组那边却突然调过来了一份报告——好像是有关内比奥洛多次驳回某些申请的文件。”
“然后,兰利就被彻底认定了叛徒的身份,并被带进了审讯室。”
诸伏景光的语气同样也很沉重,那个褐发少年分明也是在他的面前被看着一点一点拉到光明的那一边的,但如今却……
终归命运无常。
荒谬。
千岛鹤只觉得荒谬。
少年亲手设计了自己的死局,而她甚至只能充当站在一旁拍手叫好的旁观者——或者更进一步的施害者。
面前的一切景象都突然就变得怪诞了起来,黑色与红色来回切换。直到琴酒发来了新的信息,她依旧觉得自己脑海中的轰鸣声不断。
“去审讯兰利。”琴酒的任务信息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短小精悍。
千岛鹤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寒川真介对兰利的举报,她作为发号施令的上司,本该也是享有一份功劳的。但组织对她依旧不够信任,而迂回地让她自证清白的方式就是:参与针对兰利的刑讯。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就坐上了琴酒的黑色保时捷,然后又十分顺畅地去到了组织的一个基地。基地里的长廊依旧是那种惨白色的灯光,黑色的墙面、乌鸦的浮雕,以及无处不在的压抑。
距离审讯室的路似乎并不远,千岛鹤觉得她甚至还没有做好准备,便已经和琴酒一同站在了一扇黑色的大门前。
……就像是一个有病到极点的烂笑话。
少年那天站在小溪旁、被萤火虫的光亮环绕着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她甚至感觉自己还能清晰听见褐发少年温柔的笑声。
他在笑着,蜜糖色的眼中跃动着璀璨的光辉。他很认真地看向她:“姐姐,我想变成萤火虫。”
他在说着:“姐姐,问心无愧,就算正确……对吧。”
千岛鹤真的很想逃避这一切,她多想告诉自己现在的那些冰冷的现实全都是假的,她那么努力去拉住的少年一定会有一个光明未来的。
——但笼罩在黑暗之下的现实却永远不尽人意。
只差一点。千岛鹤看向审讯室那扇纯黑色的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明明……就只差一点。
就差一点,她的最新一版公安协助人申请书就要写好了。
就差一点,她就能说服上面那些老家伙们通过褐发少年的协助人身份了。
就差一点,她就能彻底把褐发少年拉向阳光底下了。
明明就差一点……他也能拥有一个光明未来了。
黑色的门终于彻底打开了,如同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又如同一个从来都有去无回的黑洞,仿佛要将千岛鹤的灵魂彻底吸去。
在这扇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千岛鹤就被扑鼻的血腥味呛得皱起眉。非一般人能忍受得住的厚重铁锈味已经紧紧附着在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上,腐朽阴暗的气息粗暴地冲撞进了她的鼻腔,更如同一把突然就落下来的利刃,瞬间便插入了千岛鹤的心脏。
不,不只是血腥味……这里甚至还充斥着皮肤腐烂的味道、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和苦涩的吊着命的伤药味道。审讯室里那些昏暗的影子通通都被印上了血色的气息,不分你我地纠缠在这一个狭小且阴暗的房间里。
这是个并不大的审讯室,初始的全黑色设计大约是想掩饰血迹。但这早已彻底失效了。这间审讯室早已不知“接待”过了多少人,墙壁上似乎也永远糊着一层触目惊心的痂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