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初见时,张涛就在他亲切温和的笑容下感觉到剧痛跟地狱的幻影,以至于大多时候他都感觉那英俊的轮廓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带有不可捉摸的危险性。
他应当询问吗?
罗衡跟狄亚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亲密关系,该作为朋友告知,还是不应该参与他们之间的事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场三个人里,狄亚跟蓝摩无疑都是比他更成熟也更适合解决这些问题的人选。
张涛咬着手指关节思索,还没有得出结论,狄亚的回应已经到来:“什么事?”
这让张涛的大脑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等张涛回过神来的时候,狄亚虽仍然挂着微笑,但那双眼睛已经微微眯起,流露出不善的意味。
“什么事?”
狄亚又强调了一遍。
“我……我是在想……不是,是我有个朋友……”张涛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他惊慌失措地说,“对,我有个朋友,我是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嗯……差不多就跟罗……”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硬生生转了个弯:“就跟罗……乱……蓝摩!对!就跟蓝摩差不多,如果他遭遇了很大的打击,那一般要……怎么帮他呢?”
听到自己名字的蓝摩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智慧之神显然不打算在今天抛弃张涛,他立刻抓住蓝摩的胳膊,避开狄亚的目光,真诚地询问道:“蓝摩,你觉得呢?”
“我觉得?”蓝摩迟缓地反应着,“你是说,我这样的人遭受到打击?”
张涛连忙点头:“对对对!”
他趁机瞄了一眼狄亚,窥见对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立刻收回了目光。
“打击……”蓝摩深思熟虑,“可是你怎么知道对我来讲,是大还是小?”
张涛抓着蓝摩的双肩,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如果像你一样的人突然崩溃了,那打击一定算是大吧。”
“不说是什么事,只说反应吗?”狄亚慢悠悠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好像聪明起来了。”
张涛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真的吗?”
狄亚:“……”
蓝摩:“……”
虽然整个问题都有点没头没脑,但蓝摩并不抗拒回答,他沉默片刻后回答:“不过让我崩溃的事的确曾发生过。”
“啊?”张涛愣了一下,有点愧疚,“这个……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蓝摩平静地打断他:“如果我不想说,我就不会说。对我来讲,痛苦并没有意义,发生的事仍然会发生,让该发生的发生,不愿意前进的人自己会留在原地,该往前走的人,还是会往前走,就这么简单。”
这让张涛沉默片刻,他又转头问狄亚:“你觉得呢?”
“我吗?”狄亚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觉得,太多人死又死不掉,活又活不成,看起来是在往前走,实际上只是在等死而已。”
张涛忍不住低声嘟囔:“真刻薄。”
蓝摩忽然看他一眼:“那你呢?你怎么想?你想要帮助他吗?”
“我……我也不知道。”张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种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吧,虽然你们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也很厉害。不过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他想当做没事,我就当没事;如果他想说,我就听,你们觉得这样行不行?”
蓝摩若有所思,微微一笑,柔和地点了点头。
狄亚却歪了歪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决定什么都不做?”
张涛没能回答得上来,因为修剪完头发的伊诺拉跟打理完自己的罗衡很快就拿着东西回来了,于是有关“如何处理朋友的痛苦”这一对话被彻底打断。
接下来的几天路程里,两辆车的司机跟乘客名单被彻底打乱,没人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
甚至连罗衡自己有时候都不确定那个秋风刮得人眼睛生疼的下午,坐在面包车的副驾驶位上崩溃到发不出声音的男人是不是自己。
狄亚像是一把火,热烈地烧灼着,罗衡与他贴得太近,以至于本该包裹起痛苦的外壳被烤得融化,于是痛苦倾泻出来,如一锅滚沸的水,煎熬着他。
这让他忍不住感激张涛,起码对方什么都没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不惧怕忍受痛苦,却惧怕痛苦被人过分关注。
第三天的下午,他们抵达金苹果在地表的研究基地。
这座研究基地规模惊人,看上去相当有年头了,建筑物上几乎长满植物,外面的电网已经失去作用,可没被彻底拆毁。
小队非常谨慎地围绕它转了一圈,确定它看上去只是有着几座厂房跟公寓楼的建筑群,奇怪的是看上去并不像被扫荡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