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挺沉。”
裴晋安暗自笑了一声。
他解下披风,悄无声息去浴房用冷水沐浴一番,回来后,蹑手蹑脚上了榻。
刚躺下,却发现姜青若的被窝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拉开一点儿她的锦被,一只南瓜状的暖婆子映入眼帘,她抱在怀里,睡着了也没撒手。
畏寒的症状竟还没好?
裴晋安拧了拧眉,伸出大手探了探南瓜的温度。
这南瓜,不如他身上暖和。
~~~
睡梦中,突然回到了庆州。
莫名其妙的是,她没在庆州的官邸,也不是在她的姜宅,而是在庆州城的城楼上。
放眼望去,庆州城内一片狼藉,地面上的积水淤泥足有两尺多深。
而举目远眺,远处的农田房舍,都淹没在一片汪洋中。
城楼下,是庆州府兵,他们个个身上沾满了泥水,像是在庆云河里刚爬上了岸。
他们的兵器不知为何不见了,拿得是铁锹镐头。
还没从疑惑中回过神来,耳旁却传来一个声音,“裴晋安,今日,要么是你死,要么是她死,你选一个。”
脖颈一片森森寒意。
姜青若惊愕地侧眸,才发现自己被人缚住双手,寒刃抵住了脖颈。
而站在不远处的,正是一身白袍负手而立的傅千洛。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姜青若看到了城楼外骑马搭弓瞄准他的裴晋安。
冷酷的话音落下,裴晋安拧起剑眉,偏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方向。
“不......”
姜青若拼命地摇头,却看到裴晋安沉默片刻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下一刻,城楼上羽箭齐发,他坐在马背上,万箭穿心而过......
“不......”
姜青若闭着眼睛,一下子掀被起身,鬓发散乱地贴在额前,她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梦魇了?”耳旁的声音磁性慵懒又熟悉,长臂圈住她的腰,稍稍用力,把她带回温暖的胸膛旁,“我在你身旁,还做什么噩梦?”
姜青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好了,乖乖抱着我睡,给你当暖炉,就不会怕冷做噩梦了,”裴晋安的下颌搁在她发顶,迷糊着拍了拍她的背,还叹了口气,“你又怕冷,又做噩梦,这毒药的遗症怎么还没好......”
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还隐约提到“毒药”什么的,莫不是她在做梦?
姜青若不甚清醒地拧起眉头,表情狐疑地盯着裴晋安的脸。
对方闭着星眸,胸膛平缓有力地一起一伏,似乎又沉睡了过去。
一定是在做梦吧?难不成担心他担心出癔症来了?
默然片刻,姜青若低下头,抓起他的胳膊用力咬了一口。
白皙的长臂上霎时留下一圈齿音,整齐地覆在旧疤上。
裴晋安吃痛轻嘶一声,懒懒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半夜的,咬我好玩么?”
“......”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时辰前,你那会儿睡着,没吵你......”
裴晋安侧眸看了眼更漏。
再回过神时,发现姜青若呆呆地捧着他的胳膊,正在看他胳膊上的旧疤。
“怎么还留了疤?”
她记得她上次染了风寒后,他的胳膊上便缠了一圈细布。
现在伤好了,却留下一块疤痕,暗红色的,虫子似地蜿蜒,像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与周边白皙的肌肤极不协调,丑陋极了。
姜青若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不过留了块疤,多大点儿事,”他若无其事地收回长臂,故意拖长语调——
“这可不是简单的疤痕,每一道疤都代表着我的功勋......”
姜青若破涕为笑,不情不愿地瞪了他一眼。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又要身先士卒,总不可能不受一点伤。
不过,一提到受伤,便突地想起了方才的可怕梦境。
枕在裴晋安的肩头,姜青若后怕地说起那个让她揪心的梦。
说着,生怕他被利箭穿心似的,心有余悸地抚摸着他的胸膛。
“大兴已经收回了,傅千洛都撤回了东都,他不会再有机会进兵到庆州,”她的手放在他胸前轻轻摩挲,羽毛似地挠在人的心头,裴晋安喉结滚了滚,微微侧身,鬼使神差地靠近她柔软的唇瓣,“你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担心我了,太想我了,太爱慕我了,才......”
胡说八道!她哪有那么担心他,想他,爱慕他......
姜青若一把抵住他的胸膛,急急分辩:“我在跟你说正经事,那梦境太真实了,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陆良埕与白婉柔阻挡,庆云河一旦决堤,恐怕会真得发生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