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回过神来,勉强提起面前的筷著:“谢谢阿姐。”
暖锅沸腾,烟霭升腾。
姜青若静静望着对面,忖度该如何开口。
永昌帝驾崩,萧钰虽贵为太子,实则是流落在外,此时心里一定不好受。
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是他生母的忌日,看他沉默的神色,应当是思念从未见过的母亲了吧。
“我记的小时候,我爹娘大吵了一架,然后他们就和离了。之后我娘忙着去大兴打理生意,一走就是一年多,”姜青若回忆着以往,慢慢道,“那时我才三、四岁,还是个小不点呢,只有奶娘照顾我。冬天下着雪,我想起了我娘,便让奶娘给我烫暖锅,因为我娘喜欢吃,所以我吃着暖锅,就像我娘在我身旁一样。”
萧钰想到今日在府门外大吵大闹的女人,少年的好奇心被激起。
“那位妇人就是阿姐的娘吗?”
“那是我的继母,我娘早就去世了,”姜青若夹起一只酿鸭腿,放到萧钰碟子里,语气轻松道,“我爹虽然与我娘和离,但过了两年,他们又和好了。不过虽然和好了,我爹却不疼我,只疼他和继母生的三个孩子,所以,我有爹和没爹一样。”
萧钰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抬眼看着她。
“阿弟,咱们的身世差不多,每次想到母亲,我都安慰自己她去天上做神仙了,”姜青若轻声道,“所以,你也要想开点,你的母亲也一定成了天上的神仙。她在天上看着你,若是看到你不高兴,不开心,心里岂不难过?天大的事都往后头放,别给自己太多重压,先过好眼下的日子,也许等过上一段时日,就云消雾散,重见天光了呢?”
萧钰沉默片刻,勾起唇角,慢慢吃起碟子里的牛肉。
片刻后,他道:“谢谢阿姐开导。”
姜青若轻轻一笑:“那就再尝尝酿鸭腿,我最喜欢吃了。”
萧钰拈起筷著,小心地夹起鸭腿咬了一口,忽然惊讶地抬起长睫。
“真好吃。”
姜青若不自觉勾起唇角,思绪突然飘忽了一瞬。
能不好吃吗?
那是裴晋安特意让厨房琢磨出来的方子,与她娘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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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兴城外八十里处,营帐驻扎,篝火熊熊。
士兵们吃着热气腾腾的暖锅,刚出锅的酿鸭腿端了上来,被哄闹着一抢而空。
“少夫人每回送来银子,咱们的膳食都会改善一次,咱们遥敬少夫人一杯,怎么样?”有个士兵率先提议。
众人纷纷附和,以茶代酒,站起来朝云州城的方向拱手敬上。
“范思危收到我的信,现在应该已经到云州了——”
帐内,听到外面的声音,裴晋安顿住话头,无语地轻啧一声。
转头看向明全,目光十分幽怨。
“他们是不是忘了敬我这个将军?”
明全拨拉算盘珠子的手一停,顿了顿,道:“是该敬世子的。”
朝远啃着鸭腿,听到这话,茫然地抬起头来,瞪圆一双虎目:“全哥,银子是世子妃送来的,为什么要敬世子?”
明全:“......”
“世子娶了世子妃,简直是娶了财神爷,”朝远大口嚼着口里的鸭肉,自顾自地点头道,“说起来,论财力,还是咱们世子高攀了世子妃。”
这话说完,账内一时寂然无声。
朝远只觉得头顶上意味不明的视线格外凉飕飕的,直盯得他头皮发麻,身上发冷。
又说错话了?不能够吧?这可是大实话啊!
朝远叼着嘴里吃了一半的鸭腿,没敢看世子的脸,清清嗓子站起来,目不斜视地大步向帐外走去。
“我去看看陆千户回来了没有......”
帐帘刚落下,紧接着又被掀开。
寒风呼啸着吹进来,杨启抖去臂缚上的冰渣子,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果然不出您所料,傅千洛带着一队人马,夤夜出城,去了皇陵。”
庆州府兵与天雄军对峙半个多月,大兴城城门禁闭,天雄军鬼缩在城内。
无论怎么叫骂挑衅,对方绝不出城迎战,所以现在战况胶着,毫无进展。
傅千洛知道庆州府兵一向钱粮不足,打算不费一兵一卒,只守城不出,单单用一个耗字,就可以耗尽府兵的粮饷辎重,让他们知难而返,兵溃四散。
三日前,庆州府兵主动撤退八十里,在城郊处暂且扎营安寨。
将士们每日烤着篝火,吃着暖锅鸭腿,毫无军纪严整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因为冬日天寒地冻,府兵又自知没有胜算,已打算撤回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