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柔端着茶走到他身旁, 温声道:“郎君, 你已站在窗前多时了, 不如先歇一会儿,喝口茶吧。”
陆良埕回过神来, 拧眉点了点头。
虽听话地撩袍坐下,凤眸中的忧虑丝毫不减。
白婉柔倒不像他那么担心。
此前的河堤加固早已完成, 甚至比往常记录的还要坚固,这大雨, 即便连续下上一个月,庆云河的水也不会涨过河堤的。
“听说青若已经好转,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们回去看看她。”
为了宽他的心,白婉柔特意转移了话题。
姜青若染了风寒卧床多日的事,他们知晓得晚,等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大好了。
所以他们不急着赶回去探望她,而是打算忙完陆良埕的公务,再回庆州城。
外面的雨水倾盆而下,犹如擂动的鼓槌,一声声震动人的耳膜。
坐了会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陆良埕起身取下墙上的青竹伞,温声道:“我出去看一看。”
风雨瓢泼,这个时候出去,难免会淋出风寒。
白婉柔一向温柔平静的脸庞罕见地严肃起来。
她提起裙摆,快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郎君非得这个时候出去不可吗?不如等明日雨停了,再去检查河堤......”
“暴雨突至,又有愈来愈大的趋势,不能掉以轻心。”
庆州地处庆云河畔,位置极其特殊,若是出现了河道决堤,河畔的万顷良田,流民的避难住所,几十万百姓的性命,整个繁华的庆州城,甚至于城北的府兵大营,都会被洪水吞没。
外面风雨很大,陆良埕温声劝了白婉柔几句,坚定地走进风雨中。
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看不清的雨幕中。
白婉柔怔了怔,冒着风雨追了出去。
青竹伞被风吹得飘摇不定,险些从手中翻飞出去。
一双柔软的手用力握住了伞杆,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陆良埕微微一愣,严肃道:“风雨这么大,你出来做什么?别胡闹......”
“郎君,让我陪你吧,”白婉柔望着面前的人,温柔坚定地冲他笑了笑,“我们说好了,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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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官商船只频繁行驶的河面上,因着不期而至的大雨,河面上空无一物。
只有翻滚汹涌的波浪,一波又一波凶猛地拍打着河堤。
“大人,水面比昨日上涨了三尺,快淹没石碑了,”属下披着厚重的蓑衣,头顶的斗笠遮不住风雨,他抬起手来,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不过咱们堤坝比以往最高的水位还要高上八尺,暂时不必忧心。”
陆良埕也早已换上青蓑竹笠。
一双凤眸微微凝起,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高堤。
“附近的百姓都撤走了吗?”
为了以防万一,庆云河畔的百姓,早在暴雨初降之时,就有府衙出面,将百姓安置到了以往为流民所建的简舍中。
“回禀大人,已经办妥,”属下犹豫几瞬,扶正头顶的斗笠,踌躇着说,“只是王七前日告假未归,说是家中老母染了重病,需得好好在家照料。咱们现在人手不足,正是用人之际,要不我差人去把他叫来?”
王七是先前被免职的王长史的族亲,在府衙里头是跑腿做事的小吏,为人一向实在勤快。
陆良埕监督河堤工事,便将他和他手底下的一帮衙役都带了过来,由他负责主管运送土石,河堤巡守。
这河堤哪里的水位有多高,哪里容易泄洪,王七最清楚不过。
“不必了,母亲重病,理当照护左右,”陆良埕微微抬手制止,理了理蓑衣衣襟,举步向前走去,“巡守的事务有我负责,你去安排下一波的巡视人员,两个时辰轮班一次。”
属下听完,应诺领命而去。
没多久,白婉柔一手提着食盒,一手举着伞,穿过斜风密雨,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过来。
地上是泥泞的,绣鞋沾满了泥水,裙摆都是深浅不一的污渍。
脚下一滑,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看到陆良埕挺拔的背影,白婉柔不自觉勾起唇角,快步走了过去。
他已经巡视了足足大半天,连口茶水都未沾,现在风雨比之前小了一些,天上铅块状的阴云也逐渐散去。
也许天气不久就会放晴,他忧心的暴雨导致的决堤,是不会发生了。
河堤旁有先前搭起的简易棚屋,白婉柔在风雨中温声道:“郎君,先歇息一会儿吧。”
陆良埕回过头来,遥遥冲她颔首。
“衣服都湿透了,”棚屋里,白婉柔取出绣帕,帮陆良埕擦干脸上的水珠,小声地埋怨着,“风雨这么大,你也不知道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