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裴晋安一字一句沉声道:“你放心去试,结果如何,我不会怪你。”
慕绍凝重地点头应下。
正要提着药箱往外走,忽地被裴晋安揪住。
“你方才说,药虫只食用了生肉,功效会降低?”
慕绍忙不迭点头:“是。”
“如何才能提高它的功效?”
“这些药虫与普通虫子不同,只喜鲜血生肉,越是强壮结实的血肉,譬如野外的猛虎、猎豹、悍狼,它越是喜欢。寻常动物的血肉,它食用后功效也并不会增强。”
眼下这个时候,哪有时间再去猎虎豹?
拖延一时,姜青若的危险便会增加一分。
裴晋安思忖片刻,沉声道:“用我的。”
他徒手擒过虎狼,筋骨强悍,血肉定然有用。
慕绍震动地瞪大了眼。
片刻后,重重点头:“好,哥,姑且一试。”
一柱香后,裴晋安胡乱缠好胳膊上的伤口,重又坐回床榻旁守着。
已经睡了七日,那张娇美莹白的脸庞,现在毫无血色,连唇色都淡极了。
葳蕤长睫覆下一层阴影,眼周是中毒后的乌青色。
裴晋安艰难勾了勾唇,语气状似轻松道:“媳妇儿,上次说到哪儿了?对了,说到你拿花盆砸到我的脑袋那事,你是不是又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那待会儿等你喝完药,起来跟我理论......”
半个时辰后,裴晋安将解药一口一口渡进紧闭的唇齿中,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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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是从未见到过的景色,天光昳丽,云雾缭绕。
和煦的春风拂过脸庞,杏花飘飘扬扬撒落一身。
八岁的姜青若坐在石桌旁,欢快地拿筷子夹起盘子里的酿鸭腿。
“娘,你做的鸭腿最好吃了,我好久都没吃过了。”
景嬿一瞬不瞬地看着女儿,温柔地笑起来:“若若,好吃你就多吃些。”
用力咬了一大口,姜青若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娘,这个地方好漂亮,我从来没来过,我们现在在哪里啊?”
景嬿只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她,没回答。
望着眼前那张绝美的脸庞,姜青若怔了怔,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撇了撇嘴,放下筷子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娘,父亲不关心我,继母每日对我冷脸相待,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再和你分开了。”
景嬿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发顶,轻声道:“若若现在还拍黑吗?”
姜青若啜泣着,哭腔含混着鼻音:“娘,我早就不怕黑了。”
“为什么呢?”
“因为......”
因为什么?
她拧起眉头,努力去想。
霎时间,一幕幕回忆穿过时空,如暗潮般汹涌奔来。
云州长街,人群之中,她勒马停车,裴晋安单脚踩在车辕上,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姑娘,跟我去一趟府衙,现在就去如何?”
陆府花园,她堪堪把花盆扔过假山,裴晋安大步迈出,从发顶摘下几朵蔫吧的花瓣,睨她一眼:“姑娘,这种事不好抵赖吧?”
行宫后殿,劫匪掳掠,他犹如天神降临,拉着她的手飞穿过围追的匪贼,手中铁钩挂在墙顶,长臂紧揽她的腰身,轻笑着说:“真要是被摔死,你我这也算是生死与共了吧?”
大婚当天,她坐在床沿上,焦急不安地等着周允礼,裴晋安沉着一张阴云密布的脸,幸灾乐祸地冷哼:“你们成不了亲了。”
“比周允礼好的男人多得是,你不会还记挂着他吧?”密林之中,裴晋安背着她一步步朝林外走,语调阴恻恻地质问。
“姜青若,”太守府的客院中,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道,“我们也得尽快成亲了,日子定在下个月初。”
新房之中,玉如意向前轻轻挑开盖头,裴晋安身着大红吉服,深情地凝视着她:“等我挑完盖头,咱们喝完合卺酒,我就告诉你。”
“姜青若,我们......做真夫妻吧......”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云雾消散,眼前的景色飞快地后退旋转。
耳旁念经似地响起一声声轻唤:“姜青若......青若......媳妇儿,等你喝完药,起来跟我理论......”
恍然间,八岁的自己突然发生变化。
纤细的身形快速拉长长大,变成了十八岁的模样。
姜青若用力甩了甩脑袋,再抬眸时,发现娘亲站在杏树下,遥遥微笑看着她。
“娘,你别走,我不想离开这里......”姜青若踉跄几步,提着裙摆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