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快如闪电,若不是林嬛此刻就在方停归的怀里,肉眼根本不可能捕捉到他的动作。
身体时而高高腾空,时而又低低落下,耳畔风声呼啸,迎面都是陌生的凉意,吹得林嬛鬓发凌乱,眼前所见的景致飞快后掠,跑马灯似的频闪,只剩远处人家模糊的灯火。
林嬛不由抿紧红唇,把脸埋进他肩膀,脸颊耳畔全是海水般呼啸灌来的夜风,连带着她的心脏也跟着狂跳,忍不住将紧紧抱住他脖颈。
猎猎风声中,她似乎听见方停归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稍稍放缓了速度。
再睁眼,人就已经由他抱着,站在听雪阁的最高处,身边全是缓缓流淌的星海,明亮而璀璨,她一伸手,就能摘到月亮。
林嬛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及笄那天,他送给自己满天烟火的时候。
她刚想问他想做什么,就隐约瞧见底下那片水面一片残荷上,似乎布了一层网状之物。夜色太黑,林嬛看不太清楚,不由问:“那是什么?”
方停归神秘地一牵嘴角,没有回答,只抱起她,纵身飞到祈江边的一个四角红亭内,将她放下,“你且在这等会儿。”
说着便转身去了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晃亮,俯身点燃岸边一支火烛。
林嬛目光好奇地追着那簇火光,而那火光则追着一根根引线,一路蜿蜒至枯荷之上。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期待着会发生什么,可那点光却“滋”地一声湮灭。
林嬛愣愣地眨了眨眼,张嘴刚要“咦”一声,那片黢黑的水域中“砰”地冒出无数彩光。
整片水面立时变成一幅水墨画卷,翠色自西向东横斜出枝桠,攲点舒展出无数绿叶。
嫣红接踵而至,于星星点点的绿光之上,次第绽放出无数朵巨大的海棠,随水纹摇曳旋转,宛如月下美人涉水翩跹而来。
听雪阁下整片水域都叫烟火点燃,绚丽如星海。
岸边经过的路人,都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欣赏,睁圆的双眼和嘴巴俱是惊讶。
林嬛也由不得愕着眼睛呆住,“这是……架子烟火?”
这东西才在帝京时兴起来,价格飘在云天之上。别说寻常人家了,连一些高门显贵都要斟酌着挑个良辰佳节,才放上一两个助兴。
她也只在太后寿诞上见过一回,面积还远不及今日这片大,且这样式……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林嬛问。
宫里的烟火匠人,自然都是大祈最好的。可做出的架子烟火,烧完后的形状难免显得僵硬。可今夜这个却顺畅如丝,直到现在那几朵海棠还在水中摇曳,像是真长在上头的一般。
方停归从岸边回到亭子里,坐在上风向,林嬛的身边,高大的身体帮她挡开早春刺骨的朔风。
翘起下巴指了指烟火,他含笑解释:“别人做这个,通常都是先做好花炮,再绑成各种形状点燃。我改了一下,用丝线先把想要的图案拧结好,再把颜色涂抹上去,这样燃出来的就自然许多。”
他语调稀松平常,像是在说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可林嬛却不傻。
光是这么一个烟火架子,要搭起来铺在水面上,还要让它顺利地燃放,这就已经是个不小的难题了,更遑论那些图案和颜色……
她视线移至他手心,亭檐下的绢灯在上头圈出薄光,被铁丝划出的细小伤口还清晰可见。
林嬛眼睛不禁有些发涩,“所以这几天你没有回王府,就是在忙这个?一个人?”
方停归没有回答。
林嬛不依不饶,撼着他的手非要他说,他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这些天的所有辛苦和劳累,就都消散在了这一抹云淡风轻中。
说累,确实是有些累。
毕竟这段时日又要查案,又要背着所有人偷偷琢磨这些烟花,纵是玄铁打造出来的人,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可一想到她看到这些烟花时的开心模样,他便觉浑身都充满力气。
若不是时间有限,他还想再做得隆重些,让整片祈江,都只为她一人绽放。
就像当年,他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别人为她放过同样盛大的烟花一样。
他还记得,那是他刚入侯府不久时候的事。
彼时年少,心高气傲,不愿承认自己对一个仅是施舍了他一个住处的小姑娘动了情,纵使随她回了侯府,也不想和她有更多的交集。
以为不去看,不去想,不同她说任何话,自己就能像从前一样断情绝性,不会为外物扰乱本心,再一次被人欺骗。
可世间最难操控之物,便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