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许下那般狠绝的誓言。
可当她眼泪落下的一瞬,他终是软了心肝,碎了愁肠,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就像北境之难爆发,他被困雾蒙谷,走投无路之际,他也曾想过放弃。
可一想到自己若是败了,她该怎么办?北羌那个老皇帝,可从未放弃过对她的痴念。而被俘虏的女子会是什么下场?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纵是碎了这一身骨,流干这最后一点血,他也得撑下去;
也就像戍边这三年,他从未想过靠这个飞黄腾达,也从没想过衣锦还乡后报复林家,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想护一人平安罢了。
即便在那人心中,自己从来不是她的第一选择;
也即便她早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原以为时间是最好的大夫,只要自己离开得足够久,总能把她淡忘。
可偏偏,它是个庸医。
他越是想忘记,时光就越是用力,一刀一刀染着血,将她刻在他心中。
过往的点滴不曾淡化,思念的疼痛也从未有一刻削减。哪怕过去了三年,哪怕她亲手在他心上划下的伤口已经流脓,溃烂,只要她出现,那颗死灰般的心依旧会为她跳动,那种浸满了风刀霜剑的心情,依然会为她春暖花开。
原来,他依然爱她。
他骗过了时间,却唯独没有骗过自己。
所以毁了那把琵琶,却还是背着所有人,偷偷将它修补好;
所以明知那杯酒有剧毒,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亲吻那朝思暮想的人;
所以回京已经这么多天,却还是不敢去见她。
何为白月光?
就是他终于光鲜亮丽,呼风唤雨,甚至只手遮天,可在她面前,他永远一无所有,手足无措,忐忑青涩。
何为诛心?
就是他偷偷将一个人放在心底这么多年,身份地位都如隔天堑,试探了千次,迷惘了万次,最后终于有一霎确定她其实也心悦诚于自己,却根本来不及狂喜。
因为他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三年了,他也终于肯承认,自己从来不恨她,只恨自己无能,招惹了她,却没法好好护住她,让她在流言蜚语中煎熬了这许多年。
方停归沉沉闭上眼。
臂弯不自觉跟着收紧,怀中人吃痛,皱起了眉,捏拳捶了下他胸口。
上次北境之战的旧伤还在那里,没有痊愈,宁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出声:“王爷……”
方停归却只淡声微笑道:“无妨。”
捉了她那只紧捏的小拳,裹在掌心轻轻地揉,边揉边呵气。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挨打的那个人,却是害怕弄疼她。
第14章
林嬛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日光大盛之时,甚是舒心。
打从永安侯府出事,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虽说刚刚入梦之时,有些许令她不甚愉悦的梦境碎片,但很快就被汤泉般徐徐而来的温柔冲刷干净,只剩暖流将她融融包围。
那件男子的玄色绣云豹纹氅衣,也方方正正叠好,放在她枕头边。
——是昨天夜里,她睡不着觉,出门散心,顺便去书房取来的。
原是想着这几日倒春寒,夜风冻人,她若刚好碰上方停归回府,就给他披上,谁知最后竟靠着那紫藤花架睡着了……
印象中,还是他抱自己回来的。
那怀抱,那温度,纵使过了三年,她依旧记忆犹新……
林嬛搭在氅衣上的纤指微微蜷了蜷。
“姑娘醒了?”
夏安探头往屋里瞧了眼,欢喜地叫出声,挥手招呼春祺进屋,一道伺候林嬛梳洗。
暧昧的目光纵横交织过来,闹得林嬛颇为不自在,“你们俩看什么呢?”
“自然是看咱们家娇俏可人的小美人,是如何勾得人堂堂镇北大将军魂不守舍,竟心甘情愿寒露立中宵,在院子里守了一整夜。”春祺打趣地眨了眨眼。
林嬛一愣,明白她在调侃什么,面颊倏地烧红,嗔瞪道:“瞎说八道什么呢!”
“哪里瞎说了?奴婢可都亲眼瞧见的。”
夏安撞了下她的肩,嬉笑附和:“王爷一直在院子里守着,鬓角眉梢都结了层薄霜,要不是奴婢出门打水撞见,他怕是能一直守到姑娘睡醒。哦,对了!还有这个。”
低头翻了翻袖口,她摸出一枚簇新的花笺递去。
上好的澄心堂熟罗宣,纸间还隐约浮着极淡的桃花雨落之景,底端还缀了一串杏红流苏,微风过处,桃香浅浅,正是京中一等一的风雅之地听雪阁特有的桃花笺。
“这是方才宁将军奉王爷之名送来的,说是今晚听雪阁的祈江宴开席,王爷在顶楼订了雅间,姑娘若是不嫌,可一道过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