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照云公子所言,史书皆不可信,论史当以何为据?难不成信些村言野语,传奇话本
么?!”谢祎戟指云黛,“何况唐高祖所颁诏书,史书具有所载,这也不足为证,我倒要请问云公子眼中什么才是证据?什么才是唐高祖本意?还是说云公子也要写一本玄武奇案传诸后世?啊?!”
“大赦诏颁布之时,建成元吉均已身死,难道诏书之中还能写别的言辞么?至于徙居大安宫诏,太宗登基有年,国家安定,唐高祖更不可能因为这些过往之事苛责太宗了。”云黛的这个结论其实也是国子学中崔衍的看法相同。
“云公子的意思是玄武门恶在太宗,高祖诏书都是太宗逼迫。粉饰溢美之词咯?”谢祎冷笑道,虽然单纯论史的时候可以这么说,但是谁又能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千古明君唐太宗弑兄逼父呢?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云黛顿了一顿,“即便建成元吉顽愚不堪,但是终究是高祖之子,太宗兄弟,因国储之位而至手足相残,父见子亡,人伦惨剧莫过于此。我等既为朝中人,何能忍见如此?”
如果说云黛一开始是紧扣了题目中所说的皇帝在位的信息,现在所言就完全抓住了“情”这个立足点。确实就如他所言,不管秦王府和东宫如何,纷争一起,最后的结果都是皇帝至少会失去一个儿子!!对于皇帝来说这无论如何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在云黛点出这一点之前场中大多数人确实都是站在史书的立场上来评价此事,但是云黛的角度却给了他们一个启示,父子兄弟,即便是皇家也不例外,哪有一个父亲宁愿看见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呢?
联系到之前老五因为夺嫡被贬的事情,众人终于意识到,云黛所说的,大概就是皇帝的本意了。
皇帝不是为了让大家选择谁,而是让所有人都明白,皇帝不希望看到玄武门之事复见于今日。
武德九年六月初一的朝中人,唯一的正确答案是想方设法避免三天后的惨剧!
至于是选择秦王也好,太子也好,终归都是李家的天下,谁又能保证坐上皇位的就一定是明君呢?
“所谓圣人无情,天子身负国家社稷,岂能以私心而坏国事?!”此时谢祎也意识到了云黛说的很有可能是正确的,但是骄傲如谢祎,又如何能接受自己判断错误了呢?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他也只能咬死皇帝无情的对待自己的儿子,是为了造福百姓社稷了,“玄武门建成元吉二人之死,方有贞观之治世,终启开元之盛世,岂能因父子之情而妨害社稷,难道这就是云公子所谓的忠臣所为么?!”
云黛高声道:“天下之事在皇帝,在大臣!又岂在灭绝人性?!以太宗之贤明英睿,左右辅弼之济济,纵无玄武门弑兄杀弟之事,亦能成贞观治世!建成虽有顽愚之名,然亦有披坚执锐,陷阵冲锋之事,贞观名臣魏征也是建成旧人,以之为君就一定会是胡亥、杨广么?况且天子为万民君父,若天子对亲子无情,又如何能亲善万民?!”云黛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竟会有人把绝情灭性作为作为好皇帝的标准,对于谢祎的言辞也变得逐渐激烈起来。
第598章 秦王与东宫(五)
“不然!云兄此时满口仁爱,实则皆是诡辩之词!刚刚仇枢密的题目已经言明,是奈秦王与东宫何,你却非要在唐高祖身上夹杂不清,秦王府与东宫之争,为什么非要牵扯到太极宫呢?!”谢祎此时见自己情势不利,心中焦躁不已,说话的语气也开始焦躁起来。
“武德九年,唐高祖尚在位,难道身为朝臣,可以漠视皇帝反而在太子和秦王之间选边么?!谢公子问我为什么论东宫和秦府之时要谈到太极宫,我倒想反问一句,李建成和李世民难道不是唐高祖的儿子?难道秦府和东宫之人不是皇帝的臣子?!储位之争,难道仅仅只是东宫和秦王府之事,身为君父的太极宫反而不用考虑么?!”云黛对于谢祎的这种言论再也不能忍耐,几句诘问已然是杀人诛心了。
“说来说去,这不过都是云兄不顾题目,而以自身揣度而欺心!”谢祎焦躁之下已经完全顾不得风度体统,而是盯着云黛的论点与题目不符这一点来穷追猛打。
堂堂国子学的年终大考,皇帝亲自赐下的题目,还特意选了最杰出的学生来辩论,结果最后竟然打成了这样一副死抠字眼的口舌之争,全无体统水平。特别是一直到刚刚为止都极为突出的谢祎竟然表现的如此失态,实在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其实众人此刻都已经知道,这个题目到了此时已经没有再继续辩下去的必要了。皇帝借由仇紫英之口带来的这个题目忌讳太多,两人的讨论至此其实依然接近尽处。崔衍作为主持,见此情状轻轻敲了一下铜钟:“看来两位辩手此刻都对题目本身产生了疑问。此刻既然出题之人就在,敢问枢密大人,是否需要来做一个仲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