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员外不要误会，既然某这里的价格太低，达不到员外的预期，那么也就不再勉强了。”裴耀卿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正好这两天那个淮南来的薛岳也在找某和买粮食，他今天早上还过来找过我，开价只要九十文一斗，而且也不用非得现钱交易，布帛、没官的财务甚至白条路引都可以，只不过他手上的粮食要少些，好像也就十万石上下。这些粮对于我河南府来说确实是不太够，可是稍微应付一段时间也尽够支撑一段时日了。”
韩掌柜听完之后目瞪口呆，大尹说什么？薛岳？自己这些粮商拼了命的想要卖粮给薛岳，他居然还在准备卖粮给河南府，而且只要九十文一斗？！
这还不算，薛岳之前不是说把所有粮都卖给自己这些粮商了么？竟然还暗中藏了十万石？！
这个遭瘟的淮南子！韩掌柜在心里不断的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汇咒骂着薛岳，同时心里也是极为不解，这个薛岳，既然他当时就有二十万石粮食，为什么不一起按四百文卖给自己，反而要现在低价卖给河南府？难不成他还嫌钱赚的太多不成？
天下哪有这样的商人？！
第563章 尘埃落定
韩掌柜心中想了一圈，忽然意识到：不对啊！这个南蛮子很可能是左手换右手，将低价收回来的粮转手送给河南府！
先高价四百文卖了粮，现在又以近四分之一的价格收了回来，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现在这番作为明面上是卖粮，实际上是想和河南府、和裴耀卿搭上线，好为他日后铺路！
好好好！好一个薛岳！！好一个广陵会啊！！！
韩掌柜恨得牙痒，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眼下韩胄已死，韩掌柜就算再生气也是无可奈何。一个单纯的粮商怎么跟这样一个财大气粗又有薛霖做靠山的薛岳斗呢？
现在摆在韩掌柜面前的问题是：要么自己就不惜亏损，也降价到薛岳一样的九十文，割肉求生；要么就要坐视裴耀卿去买薛岳的粮，那就意味着河南府就没办法再来买自己的粮了，自己得另外想办法去筹集这二十万贯钱。
要是前两天，韩掌柜或者还有余地，可是现在，韩掌柜在心中略一权衡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现在的时间甚至容不得自己再去跟柳老板商议什么。
“九十文……就九十文！”韩掌柜咬了咬牙，“敢问大尹，最快什么时侯可以收粮？”
“韩掌柜果然是痛快人，河南府的钱是现成的，咱们下午就可以点收，如何？”
看着裴耀卿白白胖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韩掌柜眼中几乎要溢出眼泪来。
真不知洛阳城中的这些粮商们一年辛苦，究竟是为谁忙来？
——两日后·十二月二十五日——
在又一场漫天的飞雪之中，太府寺在户部、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的共同监督下开库查验，最终验得藏库所藏钱、帛、金银等，折钱约六百七十万缗，与太府寺账目所载、户部底档皆可对应。虽稍有出入，但所差之数，与已经身故的太府寺少卿的家中所抄没的钱财大略相当。
至此太府寺贪渎挪用一事已然查清，故太府少卿挪用国帑，畏罪投井，除此之外，其余涉太府寺诸事并无实据。
当日河南府就撤走了三市之中封锁邸店柜坊的兵士，似乎所有的一切就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一变化的，就是粮商们仓库中的粮食一下子少了近一半，而朝廷的府库中却一夕之间变得宽裕起来。
就在城内的粮商们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聚在一起，或真或假的哀叹的时候，城外更多的人沉浸在悲痛之中。
今日是大夏故玄元广德真人的葬礼。
朝廷的本意是要风光大葬以彰张观主之德行，以宣教化，以淳民风，可是实际上这个葬礼还是太过简陋了。
其中最要紧的就是朝廷敕封的玄元广德真人，连法体金身都已不存。
按照惯例，像张观主这样得到朝廷敕封的高道，是可以按照大夫之礼，三月而葬。可是
张观主早在进入疫病营之时就已经留下遗书，道是时疫莫测，若其身故则尽快火化下葬以为示范。
是以张观主的法体连七日都没停满，在凶手抓获之后便即在疫病营中焚化。
所以这浩浩荡荡的葬礼队伍，从灾民营一路迎奉回大高玄殿的并不是张观主的仙体，不过只是一抷骨灰而已。
不仅如此，原本照例应该有的影塑金身，由于葬礼举办得如此仓促，加上又是隆冬之际，不管是彩塑、漆像都完全来不及赶制出来，张观主的弟子门人只能因陋就简，紧急请了匠人照着生前遗容画了等身的邈真影像，然后用道观中现成的塑像稍稍改动了一下当做影塑供奉，但是这些东西在道士们的眼中，又哪里比得了真正的法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