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没想到云黛问的这样直接,怔愣了一下,方才‘嗯’了一声:“确有此事。”
“燕王是为什么被贬出京的?”
李禅无法回答。老五是因为意图谋害自己所以触怒了皇帝,所以才被贬出京,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命丧于此事。自己身为兄长,这种话让他如何启齿。
云黛见李禅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又问道:“陛下不会无缘无故的贬斥燕王,这次处罚这样严厉,肯定是因为燕王做了很严重的事情。”那边稍微顿了一下,“萧叔叔跟我说过成德的事情朝中肯定有人主使,光靠王廷安是不可能的。王廷安身后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燕王?”
李禅悚然一惊,成德的事情背后当然不简单,云麟再怎么说也是当世名将,做了这么多年节
度使,哪会这么容易栽在王廷安这样的小人手上?要不是背后别有主使,此时实在难以想象。云黛会怀疑老五就是主使之人并不奇怪,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老五被贬斥,最近朝中的乱象不少都和老五息息相关。可是……
李禅无法告诉云黛成德的事情是否是老五所为:一来并没有什么实证;二来一面是自己的亲弟弟,一面是自己未来的王妃,若果然是老五做的,自己以后要如何自处?
李禅长久的沉默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既然云黛这样强硬和直接的闯进来逼问自己,自己这样沉默的回应,势必是不能让云黛满意的。
她会怎么做?会继续问自己?会哭会闹?李禅想到这下意识的捏了一下掌中握着的小手。
那双手颤动了一下,旋即松开了自己,李禅只觉身后一空,接着就是有人步出水面,湿漉漉的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当屏风后门吱呀一声阖上之后,李禅才反应过来,云黛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继续逼问,是因为已经猜到了答案,还是因为对自己的失望?
屏风的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一时没有任何动静。可是李禅却没来由的心虚起来,他甚至有些害怕面对云黛的那双眼睛。泡在水中的时候李禅回忆着刚才云黛话语中的坚持和执拗,心中突然在想,自己或者一直都被云黛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乐观和豁达欺骗了,云黛虽然是个弱女子,可在她心目中云家被灭门的惨剧一刻未能忘却,也绝不可能妥协。她进京之后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为云家复仇!
那么她跟自己之间的这些情愫,会不会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对于云黛来说她只是为了云家才甘愿委身于自己?
这种根本不能宣之于口的疑惑折磨得李禅完全不能平静,原本只是想草草沐浴一下,却足足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手上的皮肤都皱缩发白了,李禅才不得已起身。
蹑手蹑脚的闪过屏风,却看见云黛和衣趴在榻边,一动不动,凑近了才听见正发出微微的鼾声,显是等自己等得睡着了。
李禅将她轻轻抱起放到榻上,这时才发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下面,似乎还有濡湿的泪痕。
李禅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朝堂之上,及至下午在西苑之中还想为老五的行为求情是何等的妇人之仁!天家无私情,事关那张椅子,哪里还有什么温情脉脉的兄弟事情?!这后面都是血淋淋的人命!更不要说这张椅子后面还有整个天下的安危,亿兆黎民的福祉,一招不慎,关中之乱就是现成的教训!
对于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和身边人的残忍。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一念及此,李禅竟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原本心中还残存的那一点点绮念也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李禅给云黛掖好被子
,默默的在云黛身边拉了一床被衾和衣躺下,听着云黛那微微的鼾声。
黑暗中,李禅双目如星,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小铁牛:若她并不喜欢自己,只是为了云家才与我亲近,等到万事抵定,四弟回京,我该如何?
李禅小心翼翼从枕下摸出一个小银匣,将它牢牢捏在掌中,摩挲着银匣上小小的云纹,李禅阖上双眼:即便是虚情假意,我也不会放手了。
华林园远离洛阳城,自然也就不像在遇真宫和薛岳家甚至是大高玄殿那般,一早就会被城内的喧哗声给吵醒,云黛睁眼的时候已然是巳时过了,她起身发现身上除了被衾,似是怕她着凉,还压着黑狐裘。
云黛立即四下寻找起李禅来,却发现李禅正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的书案前,拿着一张纸在发愣。
“你怎么了?在看什么?”云黛揉了揉眼睛发现李禅的表情严肃的有些难看。
李禅半晌才说出这五个字来:“城内出事了。”说完之后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