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位于城南的敦化坊内,距离位于皇城内的大理寺着实不近。等裴耀卿晃晃悠悠赶到时,已经到了丑初时分。
看着灯火通明的大理寺,裴耀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中暗道,也不知道上回大理寺连夜这样审案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相比较而言,自己这个河南府混的可要辛苦多了。
一开始裴耀卿还是颇为轻松的,毕竟他此次过来只是为了协助审理,也不用担什么责任,比起河南府内的差事,简直就跟度假一样。
可是当裴耀卿踏上大理寺正堂之后,立即发现这里的气氛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本来以为有自家老爷子坐镇,刑部的严厉之又是比较亲东宫的,加上李二这家伙的老奸巨猾,这大理寺的局面应当是完全掌握在李二他们手上的才对。可是实际上裴耀卿看到的却是李禅面色惨白,呼吸急促,人斜斜的靠在座位上,手抓着靠轻轻颤抖着,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说实话裴耀卿认识李禅这么多年就没怎么看李禅这么失态,他下意识的以为是不是自己家老爷子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转头一看,却发现裴济盖着一块裘皮,正仰躺在交椅上发出阵阵鼾声,显然是睡得正香。
看到老爷子没事,裴耀卿也就放下心来,有些奇怪的又环顾了一下,发现宗正寺少卿宋璟也在,这满堂都是‘自己人’肯定翻不了天啊,那李二怎么这种表情呢?
裴耀卿忍不住问李禅:“吴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自从宋璟递上来的一串‘
武器’,冯谏就动了要置李禅于死地的念头——对于谏官来说,参死一个亲王绝对是可以彪炳史册的!
冯谏此刻心中早已炽烈不已,全副精神都放在如何能让吴王谋反谋逆的罪名落实上。这个当口他怎么会容裴耀卿和李禅‘串供’呢!
朝中谁不知道裴耀卿从集贤殿的时候就跟吴王相交莫逆,要是叫他跟吴王搭上了话,知道了此间实情,还指望取到什么有用的证词么?
冯谏当下咳嗽一声:“深夜请大尹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得很。来人啊,快给大尹看个座。”
裴耀卿连忙回礼道:“中丞客气了,职责所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汪直看了冯谏一眼,颇有些不明白他今天怎么突然这么跳脱,看着裴耀卿笑道:“大尹在河南府只怕也是忙碌的很吧?其实过来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今天我们提审过堂了几个人,报知了一些情况,只是不知真假,尤其其中不少涉及到城外之事,此事事关重大,严相道城外的事情正好河南府正在查,故而专门请大尹过来赐教一二。”
裴耀卿道:“廷尉言重了,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严厉之适时咳嗽一声:他当然看得出冯谏此时心中的打算,不过他现在并不想跟冯谏争执,今日之事回去之后再拜表弹劾不迟。
严厉之对着裴耀卿道:“大尹,敢问城外灾民营的布置是否全部按照军帐营垒设置?”
此事算是严厉之最为关心的事情之一,自然要亲自问到结果才能心安。
裴耀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昨天我的推官拿了布置的图谱回来,与今日不良人回报互相印证,城外疫病营确实是按照军营布设,法度谨严,极有章法。依我所见,等闲郡县的州郡营垒也未必有此气象规模。”
裴耀卿这话其实是想说城外布置的极为合理妥帖,规矩严整,可是这话落在严厉之他们耳朵里可就是另外一个感受了。
与此相应的,宋璟却是洋洋得意,有裴耀卿这一句话,吴王的罪名可就更加落实了。
严厉之想了想,又问道:“那,城外屯粮与宗正寺之征调之数是否能够对应?账目是否清楚?”
裴耀卿怔了片刻,隐约觉得这些问题问的似乎是意有所指,但是转念一想严厉之也算是李禅的盟友,既然是他问话应当没什么问题,也不会是什么坑。
于是裴耀卿坦然答道:“依照回报来看,城外的屯粮与调拨的粮草总数还是有不小的出入的。”
冯谏越发亢奋,插口问道:“哦?真有出入?短缺的多么?”
“只怕不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城外都是道士和尚管着,好些账目都对不上,不良人估计大概差了大概三成。”裴耀卿答道。
严厉之点了点头,紧接着发出了第三问:“那是否城外有拣选精壮灾民演武?
”
裴耀卿被问得一愣,想了想说:“非要这么说,也是没错的。”
李禅听到此处强撑起身子:“什么?!城外真的有演练拳脚阵图?!”
裴耀卿更奇怪了:“对啊,我的查到的最初的方略上,云非墨写的明明白白的啊。那份方略不是你转交给张观主他们的么,你怎么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