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宣政殿——
殿中的廷辩还在继续,片刻的宁静之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殿上的诸人看见他出来之后都露出一种有些奇妙的表情,似乎是意料之中,但是又有些无可奈何。
刑部尚书,严厉之。
“廷尉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但是提刑断狱,最重实事,这样一件叫堂堂亲王罢职幽闭的案子,就这么轻轻巧巧的放过,似乎有些不妥吧?”严厉之低声道,“难不成以后只要是事后料理得当,或是有可能造成风险的案子,大理寺就都不查不判了?那要是这样,刑部的工作倒也省事了。”
“我何时说这案子不查了?只不过是先行搁置罢了,”汪直看了一眼严厉之,“严公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再说了相比较这件事情,我以为吴王私调中书省卷宗,私查账目之事,更值得在这殿上讨论一二。”
汪直这一手使出来,殿上众人表情各异。
确实,城外暴乱这件事情虽然很大,但是吴王已经丢了所有差遣在华林园思过了,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只要不是谋逆这样的十恶之罪,这已是最严重的责罚,再怎么讨论也不会再重了。
但是私调卷宗,私查账目这两件事情,是可以把吴王永远赶出京师发配回封地的罪过!
第432章 吴王十大罪(四)
私盗官文书之罪,虽在律令上并不入十恶之列,但在大夏的实际判例中一向是重判的。尤其对于朝中大臣更是如此。
此事源于当年开国之初,名相张璞因为带了机密军情奏折抄本回府处理,结果中途去酒楼吃饭不慎遗失抄本,最后导致朝廷的计划泄露,损失巨大,张璞也因此被罢相。
后来朝廷就有了两个定例:一是朝官决不允许进入市肆采买,以防人多眼杂,无意之间的言语物件就会泄露机密;另一个就是,朝廷相关的卷宗、奏折、账目等文书,绝不可私带钞本回家。
自张璞以来,凡敢犯这两条的,不管是多大的官位,多高的名爵,一律是罢职贬斥。
想张璞以开国功臣尚且罢相归老,谁能例外?
况且李禅这还不是私带钞本,而是直接把账簿拿出去了!!若不是他是亲王,恐怕这时候早就已经下了御史台狱了!
其实所谓处置不当激起民变,说来严重,但是一般也不过就是贬官、罢职乃至于罚俸,毕竟做官的谁都有可能遇上这种事情。李禅是因为是皇室亲王,朝廷处理上要避嫌,反倒处罚的尤重。所以殿上不少人在此事上还是颇为李禅抱不平的。
但是私带账目这种犯朝廷大忌的罪过,一时竟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这种证据确凿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讨论的?论罪么?
半天之后严厉之点点头:“私挟朝廷文书出省,确实是大罪。但若按夏律疏议卷十九,依令,文案不需常留者,每三年一揀除。此所谓年久应除,非即行文案。则不犯忌讳。我记得宗正寺上一次揀除文案应该是永昌十六年,到而今已经超过三年了。若这些文件都是应除文案,吴王所为虽然谈不上正确,确也不算犯律了。”
“账目怎么会不是常留文案?”汪直怒道,“严尚书,我知道吴王与东宫亲善,与尚书也是素有交往,但公既然执掌刑律,可不要指黑为白啊!”
“宗正寺并不是户部、工部,最要紧的文案乃是诸宗室、道士僧尼籍册,至于这账册并非宗正寺要紧的文案,”严厉之面带微笑,“况且宗正寺正式留档记账,也是永昌十三年吴王权知宗正寺事的时候才开始的吧?我记得当时是说应对宗正寺收支混乱,仿照户部例别立账册,便于考查。吴王当时还请旨要求朝廷给宗正寺派几个专门理账的官员,可是被驳回了。那时候朝廷的答复是说为政当简要,毋徒增事项。真紧要事,随记随销,不必为定例。既然是随记随销的账目,说不是常留文案也说得过去吧?”
严厉之所说的事情其实殿中的大人们也都知道,但是一来这些士大夫出身的官员,谁能对律令了解的这样详细?这二来朝中的大人们个个日理万机,这好几年
前的事情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而严厉之就是这殿上众人之中的一个异类,首先严厉之异乎寻常的年轻。大夏开国以来,在太平年月做到尚书这一级的人中,严厉之应该是最年轻的,他三年前升任刑部尚书的时候才刚刚三十七岁,到今天也不过刚四十岁,年富力强,记忆力自然就要比那些老大人们要强一些。
其次严厉之虽然也是一步步科举考上来的,但与一般的官员相比,严厉之在担任刑部尚书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在朝廷任职的经验,而是一直在地方上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