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张观主为什么会来集贤殿上课?他不是在城外赈灾吗?
“哦,那我该是在做梦了。”李禅迷迷蒙蒙地想。
这场梦并未就此醒来,李禅昏昏沉沉地看见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李禅认得,那是大高玄殿的张观主,除了他,还有哪个会在集贤殿里穿这种浆洗的脱了色的道袍呢?张观主穿得不甚讲究,道法却讲得极好,不囿于道法,而是讲三教融通:处世间,当有圣人心,济世经国;待生灵,应效佛子慈悲,行善渡人;居自身,则要清净无为,淡泊恬静……
李禅知道,张观主虽然是大高玄殿的观主,但却不是天生的道士,骨子里倒是个“士”,也正因为他的风骨和见识,裴相才会让他来专门讲课。
集贤殿的几个人都很喜欢张观主来上课,因为张观主和其他的博士、大学士们不同,除了上课还会给他们带宫外的物事,有时候还会带着他们几个小的跑去大高玄殿玩。
虽然大高玄殿也是皇家的道观,但是对于李禅他们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出游”的机会,更何况到大高玄殿,就会穿过城外的集镇市肆,更不必说站在大高玄殿的花园里,可以看到洛水边那些居民的生活。
在年幼的他们看来,洛水边那些洗菜浣衣,往来的人们实在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田边的野花,青碧的秧苗,水鸟鸣虫,柳絮飞花,都是宫墙之中难得的光景,自晨至昏,日渐西垂,他们要回去了。
李禅走在大高玄殿的神道上,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殿下,殿下?”
李禅笑着回头,就见张观主站在观门口。
张观主含笑道:“殿下此去晋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啊?晋阳?
李禅猛地醒悟过来:对了对了,我在做梦,这是三年前离京时张观主来送我的光景。
李禅对着张观主作揖:“观主且留步。禅戴罪之身,当不得观主远送。”
张观主却不答话,更不稍退,长揖拜下:“此去晋阳,望殿下为天下惜身。”
李禅默默走着,没有回头。此时此刻,世人对于自己这个吴王皆避之不及,又有什么身好惜?
“
晋阳虽远,却非绝地。殿下他日回京,贫道当在此迎候。”张观主忽然在背后朗声哽咽道,“殿下,贫道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李禅回头,就见张观主俯身拜倒,他怎么敢受连忙下马去扶,只是梦里山间大雾茫茫,路又泥泞,他怎么走都走不到张观主身边。
李禅只得眼睁睁看着张观主对着自己叩拜了三次,随后身后巍峨的大高玄殿忽得起了大火。
关中之乱大高玄殿毁于兵燹,重建之时为防雷火,特意将观址北移,靠近洛水,怎么竟会突然起火?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四起,火光冲天,不多时烟柱已经将大高玄殿全数笼罩,无数的人奔走救火,但是刚刚还奔流翻涌的洛水似乎一下就见了底。
张观主穿着那一件脱了色的道袍也冲进了火场,渐渐的成为了火焰中的一缕青烟。
李禅在大火中猛然醒过来,心口狂跳,出了一身汗,只觉得口渴非常。
他喝了点水,看看外间,此时日已西斜,红彤彤的夕阳照在自己眼前,想来是这红日引来了梦魇。
李禅看了看日头,想来过不久小易之也该下课了,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得这么长,不知她今天的课有没有什么所得。
第374章 杜确来了(一)
李禅洗手净面,略略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出门。谁知一开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门外站着杜确。
杜确显然是在门外站了许久,见到李禅开门两人俱是一愣。
杜确自然是从云黛那里知道了李禅在此处休息。
中午李禅疲惫已极,不多时就已经沉沉睡去,云黛确认李禅脉象安定之后就带着李禅给杜确的回信专门去了一趟上舍:下午下舍上御课,杜确就不大愿意过来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文弱书生”,虽然也会一些弓马,但连上舍的御课他都是能躲则躲,这会儿绝对不会上赶着过来在校场骑马。
杜确虽然知道云黛会把自己的行卷带给吴王殿下,心中也颇为笃定以吴王殿下的聪明敏悟,看了自己的行卷就算不将自己引为知己,也定能明白自己的胸中抱负。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早上才给的行卷,刚下午云黛就带回了回信。
而且还不是口信,乃是吴王殿下的亲笔回信!
杜确丝毫没有怀疑这份回信的真伪,易之没必要拿假的回信骗他。况且他只展开一看就知道这必然是吴王的亲笔:他此前在令狐大人那里见过吴王批阅的公文,自然认得吴王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