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崔衍絮絮叨叨说着,云黛越听眼眶越热,不知何时两大滴眼泪从眼睛落了下来。她不是难过崔衍要拆散她和李禅,她一是羡慕李禅有这么好的朋友,如果自己只是普通举子,崔博士绝对不会多半句嘴。还有李禅对她的关切,为了让自己能安心在国子学上课,他先是找了王大学士,又找了崔衍,最后怕自己出事,还特地把李乐也拉了来。
这个臭李禅,明明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却一句也不说,自己还生他的气,还从遇真宫搬出来。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崔衍对她成长的热切期盼,对她未来长远的展望。
云黛生在王侯之家,出身显赫,聪明过人,但是因为是女子,从小身体又羸弱,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何曾有人对她的“未来”有过如此高的期许?
自小以来,虽然父亲宠她,母亲爱她,师父怜她,兄姊惜她,还有萧叔叔这样的叔伯们溺爱她,可是所有这些人对自己的期盼其实不过就是一个云家的二小姐。一个河朔云娘子的称呼就已经是自己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了。
母亲经常絮叨的是自己小时候有多羸弱,只盼自己健康长命,富贵无忧;父亲呢,虽然带着自己在身边,教自己兵法、庶务,拳脚骑射,但是云黛知道那些都是教给自己解闷的,并没有想要让自己上战阵;理政务,即便是自己诸般事务做得不比兄长们差,父亲也最多说一句:“好女儿!你若是男子,必能光大云家门楣!”
至于其它人就更不要提了,云黛至今还记得自己刚刚从山上回到卢龙的时候,卢龙州学的山长因为自己着男装、练武艺,没有规矩就当着所有人骂自己:“身为女子,内不知诗书,不晓经典;外无礼仪,举止无状,擅动无礼。每日跳脱无忌,不守规矩,有辱斯文,有伤风化……”
唯一还算鼓励自己的就是师父木心道长,传授自己医术的时候跟自己说:“女子学医虽然有诸
多不便,但有一桩好处,那就是可以专擅女科。世人大抵以为女子污秽,于女科少有研习,自来名医,少有精擅女科的,就算是兼治女子的,也都是伤寒这些通症,那些女科症状别说治疗,就是了解都是极少。虽然各地也有医女,可是一来人数太少,二来教习不利,很多医女最后都沦为淫祀巫女之流,以致女子患病往往无法可医。为师虽然有志于此,但终究男女有别。你跟着我学医,正可以完成为师的夙愿……”
可是除了医术之外,云黛还喜欢兵法,喜欢骑射,喜欢读书论政……但是在她还是云二小姐,是河朔云娘子的时候,这些都不是什么优点,甚至是“不检点”的缺点,是爹娘给自己说婆家时需要隐瞒的大忌讳!
现在不同了,自从穿上男装以后,云黛原来所有的错,所有的丢人现眼,现在都变成了才华,变成了风骨,变成了值得夸耀的资本,变成了他日可以成就栋梁之材、肱股之臣的宝贵才能!
崔衍说了几句发现云非墨半天没动静,仔细一看才发现云非墨居然哭了,他虽然在李禅面前自称是风月老手,其实最见不得别人哭。
云非墨这一哭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除了一开始劝云非墨早点跟李禅斩断情丝,也没说什么重话啊……怎么就哭了呢?要是因为自己劝他们长痛不如短痛也没道理到现在才哭啊……哎哎哎,就不该掺和这事儿,这个云非墨不会回去跟李禅学舌吧?那到时候李二还不得过来找自己算账?
崔衍虽然急的跳脚,但是内心也并不如何后悔,于私,他跟李禅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可能看着他这样胡作非为、自暴自弃;于公呢,云非墨既然是可造之材,自己身为国子学的博士,当然应该纠正他的言行举止,为国家正贤才。
正没奈何间,就看云黛擦着眼泪重重点头:“崔博士,您的话我听明白了,我不会辜负您的。”
崔衍看他好像是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看来这个云非墨这哭应该是心有所感准备痛改前非了,当下欣慰的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反正呢今天留你下来我也是顾不得什么忌讳,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知道感情这种事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无论如何你们……”
云黛点头道:“嗯,我与殿下都是有苦衷的,但是请崔博士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忧心的。”既然李禅没有把自己的身份说破,肯定是有他的顾虑,那自己也得保守秘密。
云黛看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想起今日邗园的宴会,云黛连忙向崔衍告辞:“崔博士,若您没别的事情我得赶紧走了,晚上还约了和殿下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