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点点头，走上前轻轻拍着崔衍的后背：“崔兄消消气，你教训的是。”
崔衍打小就有心疾，见他生气至此，李禅心中也不好受。但云非墨的真实身份，现在实在不宜告诉他。
看李禅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崔衍也是没了脾气，抚着胸口叹道：“刚刚你不是说，要另外找人看顾云非墨吗？你要真要找最好快点儿，晚了怕是要出事。”
李禅一惊：“怎么说？”他知道崔衍脾气性格虽谈不上沉稳，但也不会口出妄语，他这么说了必是事出有因，难道云黛还没进国子学就给人盯上了？
崔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往口中灌了一口什么东西，叹气道：“你以为这国子学是象牙之塔么？这可不比当年的集贤殿！好几百人在一块儿，鱼龙混杂，良莠不齐那天不出点什么乱子？”
“不至于吧？王大学士当管……”李禅刚说了两句就瞥见崔衍嘿嘿冷笑，知道自己的判断可能出了偏差，忙问道，“怎么了？”
“李二啊李二，你小子聪明才智，学问文章都是出类拔萃的，裴相公又手把手教了你那么些年，论起治国理政，十个我也顶不上你。可是你可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你太过清高自持了。葳蕤自守，目下无尘这些品质放在一般读书人身上那是君子之德，放在你身上就不是好事了。你以为国子学有老头子管着，有我这样的人看着就能‘问渠那得清如许’了？那些达官显贵的纨绔子弟就能收敛行为一心向善了？尤其是下舍，那里面都是些冥顽不灵几进几出的渣滓！云非墨这文文弱弱的进了下舍，哼！”
崔衍冷哼一声，“国子学的博士照例是轮番代管上中下舍的，前两个月我代管下舍可算是见识到了，说是乌烟瘴气都算是客气了！我这么跟你说吧，这里面这些人，
若不是都在八议之列，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用！”
“这……”李禅颇有些难以相信，“不过是些学生，能有这么严重？”
所谓八议乃是指八种特殊身份的人在司法之中享有一定的赦免特权，只要不入十恶大罪，即便犯罪也不能轻易判罪，而要由皇帝亲自“裁决”，也就是所谓“议”。这八议指的是议亲，也就是是皇亲国戚；议故，也就是皇帝的故旧好友；议宾，指的是前朝国君的后裔被尊为国宾之列的；议贤，议能，议功，议勤，就是德行修养高、才能卓越、功勋卓著、勤谨辛劳之人；最后一个乃是议贵，也就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和有一品爵位的人。国子学里面的学生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子弟，五服之内公侯乃至于皇亲国戚的也不罕见，确实都算作八议之列……
能进国子学的终归不过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又是在京畿之地，首善之区，能做什么恶？无非就是打架斗殴，崔衍说的恐怕还是夸大其词了。
“不严重？你要说他们真的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当然不至于，但是横行街市，欺男霸女这种事儿就实在稀松平常了，至于说争风吃醋乃至于斗勇好狠你总知道吧？便死个把奴婢仆役，你以为河南府会去管么？裴耀卿连理都不会理！”崔衍拍了拍李禅的肩膀，“就你那小易之长得那模样，考试的时候就被下舍几个人盯上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要后悔可都来不及！反正啊情况我告诉你了，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李禅出身皇族，又兼才华卓越，平素交际的都是第一流人物，对于那些腌臜下作的事情确然不甚了了。
此时听崔衍说来只觉心中一惊：“下舍真那么乱？可就算我找了人，也不可能时时看顾……”李禅心中一时有些后悔让云黛进入国子学了，要不然还是找个借口让她干脆回来算了？
崔衍看李禅面色凝重，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李二还真是对他上了心，摇头叹道：“你也别太担心，今日我看他身边那个薛岳倒像是个有点能耐的，而且跟他关系亲近，议卷的时候，我把薛岳也议到下舍去了，算是给他找了面盾牌。薛岳老成世故不假，毕竟出身差了些，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你还是要早做打算。”
李禅听完之后只觉得心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当下也不再多言，点头向崔衍表示感谢后，就就匆匆告辞离去。
第274章 百衲琴与尺八
——遇真宫——
待李禅回到遇真宫，快到居住的小院时，就听到隐隐有琴声自院中传出，李禅心中微讶，疾走几步进了内院。
亲卫们一见他回来刚要行礼，就被李禅挥手止住。
李禅立在廊前听出琴声是从云黛房内传出来的，心中颇有些惊喜，这丫头当日说会弹琴倒不是夸口，弹得还真是有模有样，只不知她从哪里来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