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柔见他放了手,也不顾自己的眉画得如何,忽地站起来,退到离他快一丈远的地方,扶着床帷,深深地呼着气,胸前高低一起一伏,鼓着嘴怒瞧他。
韩惟见她气得了不得,只觉得好笑,他头一回琢磨女儿家的心思,竟比研究九章算术还让人难懂,昨儿个说让他从心所欲的人,今儿不过描了个眉,就要站到离他一丈之外的地方去。
韩惟将铜黛搁置一旁。
浣纱听里面说了声好了,才磨磨蹭蹭逶迤走进来,掀帘瞧了瞧。
可了不得!
她家姑娘像是被蒸熟了似的,小脸儿红透了,似是能顺着那吹弹可破的脸上洇出血来。
浣纱轻咳一声,慢慢进来,那二人似没瞧见她似的,这个怒气腾腾瞧着那个,那个好整以暇望着这个,就这么僵持着。
浣纱摇了摇头,走到她家姑娘身边,轻轻笑了出来“少奶奶,你这眉头画得还不错呢。”
秦柔这才想到去铜镜前看看自己的眉,虽然不那么完美,可竟也过的去。
“夫君这眉画得不错。”
她还以为他不会描眉,有意作弄自己呢,也是,她竟忘了,她这夫君高低也是楚楼的常客,描眉涂粉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只怕是寻常。
才刚蒸腾起来的热气气,忽而便似被闷头淋了盆水,秦柔只觉得一下子周身便冷静了下来,到底是自己持不住,没来由的被他逗弄了。
韩惟似是察觉到她情绪的高低,说了声“我去抱厦等你。”便转身出去了。
秦柔见他敛了情绪,也不好再多问,没得再问出几个红颜知己来,倒是她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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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同往正房去,秦柔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话。
韩惟见她有意不搭理自己,可却不知是因为他刚才逗弄她,还是因为旁的。
女人家的心思,真是一时阴,一时晴,一时雾,一时雨,便是他有颗七窍玲珑心也猜不透下一刻又要变什么天了。
他便也默默地不说话,只是他步子快,走几步,慢下来等等她。
二人到了正堂,常叔将二人引进里间。
韩向坐在正首,慈眉瞧着两人。
下手一妇人看到秦柔,笑道“好标致的丫头,笑起来格外招人喜欢,就连咱们瞧着,心情也好起来了,怪道老爷一直念着这秦家丫头,和我们家子檀,郎才女貌,多登对。”
秦柔垂头扫了一圈儿,除了韩向,全是妇人家,秦柔一个也没见过,想着便该是韩向家里的几房姨娘。
才刚说话的这个,长得珠圆玉润,体态丰盈,行为举止自有一番妩媚动人之处。
秦柔接过茶,递给韩向,改了口叫爹爹。
给韩向敬完茶,韩惟领着她认人。
“这是二娘。”二娘宽额阔脸面,前阵端方持重颇有些当家主母的气势,可秦柔知道,自韩惟的亲娘去世,韩向便没扶任何人做正妻。
“这是三娘。”才刚赞秦柔的便是三娘,秦柔一低身,她也忙俯身下来将她扶起。
“这是五娘。”五娘柳腰莲脸,整个人温温婉婉,垂眉低眼,也不多瞧他们任何人。
好家伙,一屋子的娘,可却没有一个是韩惟的亲娘。
秦柔似乎有点理解韩惟孤傲恣意的癖性是怎么来的了,小小年纪亲娘去世,却平白多了这么多女人,个个都得他叫一声娘。
有那么一瞬,秦柔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刚才赞她的三娘,拉着秦柔的手,笑得格外热情“阿柔这身装扮整个京都都少见,这梨黄的衫配豆绿的百褶倒是格外打眼,听说你在针织女红上格外干练,连太后她老人家都赞过,赶明儿也教教我,我给老爷做的东西,他只瞧不上呢。”
秦柔笑着答应。
三娘又挽着她的手,打量道“只眉毛画的似是粗了些,要弯弯细细,柳叶样儿的才好看,若是你的丫头不善画眉,将我身边的绿韵吩咐过去教,没有教不会的。”
秦柔低眉羞道“谢谢三娘,这眉……是相公画的。”
满座的人都意外地瞧了眼韩惟,连韩向都有些吃惊。
三娘也睁圆眼睛瞧了韩惟两眼,似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捂嘴笑道“老爷,您瞧,这一对小夫妻好不让人艳羡,怪道来的晚了些,人家自有闺阁之乐呢。”
此时,二娘也笑道“年轻人,闺阁里做什么都是乐趣,你有什么好羡慕的?也紧着点自己的身份。”
“我瞧着他们金童玉女,难免也想起自己的喜日子,满心想回到年少时,老爷,您看,姐姐也太苛刻了。”三娘坐了回去。
韩向似乎也觉得三娘如此大庭广众撒娇不成体统,轻咳了一声。
“你呀!”二娘却似习以为常没往心里去,二娘回头又对韩向道“老爷还总让我劝着子檀收心,我瞧着人家小夫妻恩爱的很呢,老爷如今大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