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从未顾虑过我和阿娘,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怪罪到我和阿娘头上?!”
亲闺女哭得撕心裂肺,赵拙言却并无半分动容,只觉得十分心累。
他敷衍讽刺道:“为父当初一年的米粮俸禄折算相加过后大约只六百两银子,家里铺子田庄一年的收益也只有近千两银子,再加上你祖父母每年补贴的七八百两,总共两千多两多银子都是你阿娘在管着。”
“盛京城小户之家一年平均开销也要十多两银,两千多两银子确实过于拮据了一些,我从来就没怪罪过你和你阿娘,你别哭了啊。”
朝堂之争,风云变幻,一时不慎被人拿住了把柄,归根结底也只能怪自己无能罢了。
赵拙言确实从来没怪罪过妻女,但也确实从此不将她们放在了心上而已。
众人神色平淡有之,尴尬有之,不屑有之,俱都沉默不语。
赵拙言终于吹燃了火折子,慢慢将火苗子凑到了金票下边。
林岁晚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着急得频频给她祖父使眼色。
这么好金票,烧了它干嘛啊,留着以后万一有机会洗白呢!
快要点着的时候,赵拙言陡然回过神来。
他连忙熄了火折子,自省道:“嘿,妹夫,你说我是傻了不成,我烧它干嘛啊!这留着以后说不得还有些作用呢,你不就拿着它敲诈走了我所有的私房银子么。”
“呵,蠢货!”林晔亭冷笑骂道。
赵拙言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将金票收了起来,又眯眼怀疑道:“妹夫,都在这儿了?你没私藏吧?”
林晔亭面不改色道:“没了。”
另外五张不是金票,也不是两江商会所印制。
估计是赵华莹买首饰的时候,珍宝阁给找的零,就不必拿出来了。
林岁晓立在旁边围观了全程,此时神色恍惚道:“外祖父,您当年在大理寺地牢里割腕取血,于斑驳石墙上留下那七言八句绝唱时,是不是就已经知道这金票的存在了?”
赵拙言难得被问愣住了神,讪讪道:“那、那个,呵呵……”
林岁晓已经知晓了答案。
温润少年瞬间变得一脸茫然,身形萧索地转身出了正堂。
赵拙言纳闷道:“晓哥儿这是怎么了?”
林岁午木脸,公鸭嗓子一板一眼道:“外祖父当年乃白鹿才子、六首状元,有铮铮傲骨与两袖清风,冒死劝谏实乃大旻栋梁!即便含冤流放十多年,也依然是文人之楷模,儒家之魁首。”
“您昔日割腕写下的诗句,如今已成了京中文坛之绝唱,好多读书人即便花大价钱买通了狱卒,也要进那大理寺地牢里瞻仰一回呢。”
赵拙言神色逐渐变得尴尬:“那、那倒也不必如此,我也就是随便写的,没必要让大理寺白赚了银子才是。”
林岁午并未听进去,还在继续道:“大哥也曾进去看过,回来便默写了下来,还曾与我分享过。”
“那诗辞藻惊艳,行文如流水般顺畅无阻,又如山峦般跌宕起伏,字里行间,俱是视死如归的高风亮节,舍生取义的壮志豪情。”
“大哥读后还写了万字感言,真情实感地为您鸣过不平。”
林岁午其实也想写来着,只是碍于文采有限,写了百十来字,就放弃了。
赵拙言尴尬得都快绷不住了,只咧着嘴继续“呵呵”干笑。
林岁午说完后,也神情不甘地离开了。
林晔亭实在没忍住,抬腿踢了赵拙言一脚。
赵拙言“哎哟”一声。
他揉着痛处,砸了砸嘴,心脏十分强大地倒打一耙道:“嗨,年轻人嘛,还是要多练练心态才好。”
林岁晚叹了一口气,抱着小灰陶罐子也出去了。
她得去安慰安慰两位亲眼目睹了偶像塌房的兄长。
赵拙言看着小外孙女嫌弃的背影,终于捂着胸口惊讶道:“老夫刚刚是不是叫一个奶娃娃给鄙薄了?”
周红英嗤笑道:“是的,相公,没想到你以前竟然还这么出息过呢。”
第38章
经历过抄家流放后, 林晔亭相信自家孙子应该是扛得住事的。
不过赵拙言这厮杀伤力实在太大,就连“仁义”了一辈子的仁宗皇帝都有好几回险些要忍不住宰了他!
林晔亭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厢房门半敞着,林晔亭推门进去, 正好瞧见孙子孙女都坐在齐齐盘腿坐在炕上。
两个大的正陪着小的在那数铜钱玩呢。
林岁晓和林岁午慢悠悠地数,数够百枚凑足一吊后就放作一堆。
林岁晚从外祖母那里讨来了一小把麻绳, 正用麻绳将两位兄长数好的铜钱给一枚枚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