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是一副吃惊的表情,元承讲的这些话,有些他清楚地记着,有些他则完全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曾历尽艰难来到咸安。
“可是我连城也没有进,我在城外就见到了父亲,那天正是我的生辰,我都算好了的,可是父亲在做什么?父亲在游原,身旁还有母亲,青雀的手攥在母亲的手心里,凤凰在追一只灰兔,幼猊追着凤凰……我就远远地看着,身上还背着我挑的礼物……他们完全不需要,不是吗?后来在都城,我问幼猊,那天怎么会去游原,幼猊告诉我,因为凤凰病了很久,病好后,他想出去玩,所以父亲带了他去……父亲就是因为他生病,所以没有去看我。”
这一段痛苦的记忆,多年来一直埋藏着,今天他讲出来,是为了报复他不公的父母。
他也的确达到了他的目的。
一个年迈的老人,才经历了丧子之痛,接着被告知凶手是他的另一个儿子,他质问他的儿子为何残害手足,他的儿子告诉他是因为他,他才是祸源。
“我有悔……我真的有悔……我明明已经有了一个你……我还把你留在了都城……我就应该只有你一个的……我怎么能那么对你……”这年迈的老人痛哭流涕,“只是你恨我是应当,你可以叫我去死,可你为什么要害你的兄弟!他有什么错呢?有错的明明是我们这对失责的父母!你不该对他下手啊!”
正是一派凄惨的时候。
忽然有声音道:“阿兄原来是因为双亲才要我死,我还以为只是为了权势。”
一时再不闻半点嘈杂。
站着或倒着的三个人,一时全看向门口。
元衍慢慢地出现。
出现在他的父母和兄长面前。
他不但带着兵器,还穿着甲,甲上还有血,刀就提在他的手里,正在滴血……
方艾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冲上去,摸她熟悉的那张脸,来回地摸,同时嘴中喃喃着:“活的,是活的……是活的,我的儿子……”她蓦地大哭起来,失而复得的喜悦使她嚎啕大哭。
元佑也满脸的震惊,他不敢信,不敢信他的儿子还活着。
只有元承看起来还算镇定。
元衍将自己的脸从他母亲手下救出,他空闲的那只手把他母亲那只灵活的手一下全掌住,随即牵着她的母亲到榻上去坐了。他施展他的本事,哄着他的母亲止了哭,而后他转过头去,走到他的父兄跟前。
这是有着生死之仇的一对兄弟。
兄长先开了口,一副恍然的表情,“原是如此,怪不得呢,十二郎那么大胆子,原来是有倚仗……”
元衍道:“他便是没有倚仗,也是可以说的,事情的确是阿兄你做下的,不是吗?”
元承点头,“是,我做下的事。”他笑了一下,“二郎你没死,那我和郭松岩就要死了,不知他该是怎么个死法,我又会是什么死法?”
“郭松岩死在战场上,他多年守边,丰功伟绩,又为保家卫国而死,人人都应当歌颂他的功德,至于阿兄的死法……”
元佑站到了元承前面,“二郎,你既然没有事……”
“父亲。”元承截住了他父亲的话,“我既然敢做,要担什么后果,我早就想过的,父亲不必为我说情,否则对二郎也太不公平。”
元佑回过头看了长子一眼,再看次子时,满眼皆是恳求。
元衍抬起了他的刀,那是他战场上杀敌的刀,如今却要对自家人。
元佑闭上了眼睛。
“阿兄,你前后杀我两次,头一回害死我孩儿,后一回更是不惜通敌,多少人为你所害?这天下岂能容你?”
元承也赞同,“你说的很对,我无怨言,任你处置。”他看向元衍那还在滴血的刀。
元衍收起了他的刀。
“阿兄,你是长兄,我向来敬重你。”
元承默默无言。
“你是我的同胞兄弟,我怎么会杀你?”
元佑猛地睁开了眼。
元衍接着道:“今日只是我们自家人的事,门只要关起来,便同旁人没有关系,阿兄你对不起的人就单只是我,这只是咱们兄弟间的龃龉,很容易料理,阿兄你养下的那些人我会处理干净,今晚的事流传不出去。”
“之后我还回边关去,希望在我回来之前,我的兄长已经不在,阿兄明白我意思吗?”
说完他又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以为如何?”
元佑攥紧了长子的手,对次子道:“你明日便回边关去,你放心……今日咱们家只有刺客,你阿兄遇刺伤重,十日后不治身亡……你只管安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