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他张开他苍白的嘴唇,“是我给她的……我叫她喝的……母亲!”他带了哭腔,抓着母亲的衣袖,用力地抓住,青筋一条条暴起,整个人是颤抖着,此刻他不过是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向他最依赖的母亲寻求庇护,“……怎么办啊?”
元衍走进房间的时候,元泽朝他投去了怜悯的一眼。只是一眼,随即他便低下了头。
元衍的腿软了。他扶着门,不能动弹。
府医迎上去,急道:“郎君须得早做决断呐!”
元泽这时候道:“我正要去找你,二兄……”
是剧毒,不过好在只有一点。
人有救,但是。
“解毒之物寒凉,胎……保不住,且往后……只怕……”
人可以救,但只能元衍来救。
一定要他同意,必须要他首肯。
都知道该如何选,但只有他有选择的权力。
一种分明的残忍。
他先看面前焦急的府医,又看不远处的兄弟。
他的兄弟在他饱含祈求的目光里再次低下了头,为自己爱莫能助的羞愧。
谁也帮不了他。他只能承受痛苦,然后去仇恨。
他几次张口,长久的努力,终于讲出了他要说的话:
“我已经有儿子了……”
有他这句话。
府医匆忙地赶回床榻,又着人去催药。
元泽走近兄长,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的兄长没有给他予回应。
痛苦的人,世界里只有自己。
元泽再不说话,只是陪伴。
元凌赶来。
他在门口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停下来,抓住他父亲的手,质问:“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怎么了!父亲!你说话啊!”他哭出来。因为巨大的恐惧。
元泽想要带他走。
“母亲会好的,鹓雏听话,我们到别处去,你在这里哭,你母亲会听见,对她不好。”
元凌虽然哭得更凶,但确实是把话听进了心里,由着三叔牵起了他的手。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他的父亲也伸出了手,扯住了他。
他仰起他满是泪痕的脸。
他父亲的声音已归于沉静:
“你母亲只有你了,你要立志,记住了吗?”
渔歌端来了药碗。
元衍伸手要接,被渔歌轻轻避开。
她小声道:“我来吧,怎么能叫二郎你……”
余下的话她说不出口。
怎么能叫一个父亲去杀他的孩子呢?
这样深重的痛苦,人生怎会到如此悲凉的地步。
渔歌又道:“快一些吧,不能耽搁的。”
昏迷的人被扶着坐起来,嘴角流下殷红的血。
只是一缕。
她身后的人看到了,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擦掉。
汤水在碗里是黑色,在勺里又变作棕色,不变的是苦涩的气味。
后来那碗里的也变作棕。
昏迷的人并没有醒,她还没有清晰的意识,但是感受到了痛苦,手指在腹部抓挠。不停地抓,仿佛是要找一条出路。
找出路的过程很难,她出了满身的汗。
可是身体又冷的那样厉害。
叫人不敢松开。
终于,她停下来。
漫长的痛苦结束了。
渔歌的两只手,伸进被衾中一番摆弄,再拿出时已满是血污,紧紧地合着。
她没打算说话,默默地要走。
元衍叫住了她。
“给我看一眼。”
“二郎……”
“我看一眼。”
其实看不出什么,只是红色的血,红色的肉。
只是一团死掉的肉。
元衍看了很久,最后道:“拿过去吧。”
渔歌仍旧没有说话,但是她哭了。
哭着转身,哭着跑走。
渔歌离开后不久,方艾跨进了这冷寂的房间。
没有人迎接她,她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榻边。
榻上坐着的两个人都没有反应。
方艾轻轻地唤了一声。
被呼唤的人动了动脖颈,稍稍抬起了脸。
方艾伸出她颤抖的手,搁在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瑟瑟地抖。
“……这样不行的,你这么抱着,她一定不舒服,你放她下来,叫她躺着,好好地养……”
母亲温和的话语使元衍又一次感受到了刺痛,他没有松手而将人抱得更紧了。
渔歌提了热水进来,看见方艾,站住了。
方艾问热水是用来做什么,渔歌小声答:“给少夫人洗血污。”
方艾想起了那缺了缘分的孙儿,顿时心如刀割,捏着帕子哭了一阵。
哭完了对元衍道:“我儿,你不该在这儿,你应当出去,到外头去,谁害你,找出来,碎尸万段,报你的仇,解你的恨!你尽管去,这儿有我照应,我代你看顾她,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