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衍自然是攥紧了,他低着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我哪里又惹了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只管告诉我,我肯定改就是了。”
这样湛君倒不好再生气,于是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生死都一起历过了,我当然是真的爱你……只一件,你往后再不要逼迫我了,好歹把我当个人看,而不是什么珍奇的物件,我真的憎恶你逼我时的模样,只任你高兴,全然无视我的痛苦……”
第125章
方艾近来颇有些郁气。
她二儿的独子, 她最疼爱的孙辈,真正怀里抱大的,养大他很是耗费了些心力, 便是他父亲幼时也不能比。这么个漂亮伶俐的小孩子,她血脉的延续, 她是真心的爱,只是多情的人向来更易受伤害。她最得意的两个孩子, 对他们她倾注了无数的感情,结果呢?大的伤透她的心,小的也不拣好的学,父子两个, 为着同一个女人, 不管不顾地戳她的心!
大的小时还好,所有人里同她这个母亲最亲近, 谁也比不得, 直到大了, 遇见了外头的坏女人, 给妖术惑了心智, 这才违逆起来, 不把她放心里首要的位子上,那小的却是个天生养不熟的!那么多个日夜, 事事亲力亲为, 这般的辛苦, 在他心里竟然比不过他那一年从头到尾不挨家的父亲,怎能不叫人伤心!不过他父亲是她儿子, 比不得也便罢了,她倒不至于同自己儿子争这个, 他们父子亲密和乐,她应当高兴,可是那女人凭什么?她凭什么!妖妇!勾得父子两个全失了魂由她摆布。平素一个赛一个的似霸王,到了她跟前,倒个个都好性,是真遭了邪祟吧!大的是长成了个男人,有了妇人便忘了母亲,古来如此,倒没什么好分辨,那小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单是母子天性便能解释的?她自己就是有儿子的人,难道没感受?倘若真是,那也只好感慨天命不公,是她没好福分,自己的儿子比不得旁人的,想起来就要伤心。若单只是伤心也就罢了,真是个有气性的,撂开手也就是了,偏不能够,怎么能不恼?
小的不爱读书,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是能行的?逼的他父亲没法,惹得她两下里心疼,这边哄那边劝,什么手段都使了,也没甚成效,怎么在那女人面前那么乖顺?天不亮就起来,也不各处疯玩了,整日只捧着书看。
他这般的上进,方艾见了,心内实在可算的上五味杂陈。
愿意上进是好事,她作为长辈应该高兴才是,可想起他上进的原由,难免要生怨,也劝过自己咽下这口气,可越劝便越气,实在是过不去,她哪里能受这等委屈?正这般想着,又见着孩子辛苦,那么些天下来,竟然没一刻松懈,原本多灵巧的一个孩子,懵得厉害了,笔往嘴里送,吃了一嘴的墨,趴在案上呕,当即什么怨也再不顾不得,满心里尽是心疼,天大的委屈也吃得下了。
一张冷脸,不是商量是告知,要带着孩子出去礼佛,末了还要刺一句,说孩子最喜欢那家寺院里的豆糕,常要寺院做了送家里来,当然,失责的母亲能知道什么?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
失责的母亲自然惭愧万分,她本就没异议,这下更要亲跟过去好好尽一番责任。
当下回了住处,告知了两个孩子,说起豆糕来,点醒了人,两个孩子中的一个便抓住另一个的手,仔细说起那豆糕的好来,眉飞色舞喜气洋洋。至此,那含愧的母亲才略微好受了些。
当夜整装,第二日便出发,可惜天不作美,昏沉得很。
可方艾既打定了主意,又岂会因天气更改?一行上百人,浩浩荡荡往城外去。
湛君坐在车上,怀里抱着两个孩子,不着痕迹地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出门不单是为了孩子,也是为着她自己,简直是救她于水火。
自从那日她同元衍说开了话,他就像犬脱了牵绳人的手,尽情撒起欢来了。
不过他到底是聪明人,知道湛君的脾性,放肆也捏着度量,唯恐惹了湛君的厌。
湛君说了那些话,他高兴得很,太高兴了,以至于瞧着没什么表现,只是噙着笑,端正坐着,眼睛长久地看着另一双眼睛,久到眼神化掉,像融了的糖,浓稠地饧着。
湛君给他看得心头微恼,但他也并没有做什么,她不好朝他发怒,便皱眉起身要走。他这才有了动作,伸了手,紧紧抓住了,不叫人走,仍是不说话。
湛君由着他抓着。
这样的静谧使她觉到美好,她喜欢他这样,她觉得她做了件正确的事,她放过了她自己,也放过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