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忙上前制止,“不许无礼!”
元凌收了手。
方艾见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原地愣了一会儿,脸色千回百转,末了挥了挥手,道:“好了,我这就走了,不必送。”
她虽这样说了,可湛君哪里能不送?两个小孩子也一起。
送至院门外,方艾回过身,先是看了一眼仍带着气的元凌,这才开口嘱咐湛君:“孩子到底离不得母亲……难得他肯听话,只是千万别拘束得狠了,过犹不及……”
湛君低头应是。
方艾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扶着使女的手款款走了。
湛君目送了,待方艾走远,牵了两个孩子的手,院中才散了一会儿步,元凌就催着回去。
他急着用功,势要把丢掉的脸找回来。
他如此急切,湛君自然应他。
湛君的教书之法是从姜掩那里学来的,是当初姜掩教她时用的法子,一段文,先读,再逐句释义,阐明义理,最后讲几句处世为人的道理。
其实也有限得很。
但教小孩子也足够了。
书讲完了,接下来自然是抄。
鲤儿向来是不必人忧心的,元凌的字却出人意料的好,竟也算得上端正。
湛君省了心,便有了空闲管自己的事。
渔歌一直不曾走,见湛君歇下来,便捧茶给她润喉咙,湛君道了谢才接过,渔歌倒也见怪不怪。
喝罢了茶,湛君问渔歌元衍何时归来。
渔歌笑答:“少夫人在,二郎岂会不归家?只是迟了些,少夫人想必已经睡下,二郎自是不忍打扰。”又道:“少夫人既有事寻二郎,婢子这就叫人递话,二郎今日必定早归。”
湛君忙呼不必,含糊着道:“倒也不是什么急事,等他忙过了,话再说不迟……”
渔歌自然是竭力的劝,只怕湛君不知道她主子的心,湛君连忙找别的话说。
话说到张嫽身上。
湛君看了一眼正抄书的两个孩子,对渔歌道:“且先留他们两个在这里,渔歌你带我去寻妙佳姊,昨日会面,不过匆匆说了几句话……她那样子,着实叫人挂心得很……”
渔歌闻言先看了一眼元凌,果然见他停了笔,正竖起耳朵在认真地听。
渔歌有些为难,正斟酌着话要怎么说,不料元凌先摔了笔。
两步跑过来,元凌抱住湛君的腰,恶声恶气地道:“母亲不要去!”
在湛君眼里,他这样就是撒娇了,湛君颇有些好奇,捧着他的脸问他:“怎么了呀?”
元凌不出声,只一双眼睛翻来覆去地转。
渔歌这时候出声,笑着同湛君解释:“小郎君一向不爱往东院去,毕竟太吵,小孩子们聚在一起,总没个宁静时候。”
元凌不是爱静的人,渔歌知道,湛君自然也知道。
这话是言者有心,听者也有心。
湛君的心给针扎了一下,立即道:“好,我不去!我往后都不去!”说着一下又一下地摸元凌的头发,安抚他。
元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脸在湛君腰际蹭了蹭,又跑回去继续抄他的书。
湛君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认真得很,便拉着渔歌的手引着她往外去。
到了院中,站定了,湛君问渔歌:“这几年里妙佳姊是怎么了?可是生了病?”
昨日相见时的景象,张嫽那病骨支离的模样……
湛君忍不住皱起眉头。
渔歌默了会儿,笑道:“大郎君夫人的身子确实是不大好,重疾倒没有,小病却是没断过……大郎君两年里添了六个孩子,五位小郎君并一位小娘子,悉数养在大郎君夫人膝下,大郎君夫人自然要费些心力……”
湛君知道张嫽对小孩子抱有怎样的渴望,听了渔歌的话,一时也不知该怎样评说。
长久的宁静里,渔歌轻叹了一声。
湛君心里不怎么好受,不由得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颇有些不赞同地道:“我知妙佳姊心善,必然不愿意厚此薄彼,可也得量力而行才是,六个孩子未免太多……”
渔歌忠心耿耿,既知道眼前这女主人是个没机心的,此刻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出声提醒:“是大郎君把孩子交给她的,大郎君夫人倒未必想养。”
一句话讲完,渔歌又四下里看,看的仔细,见四周确实没有人,才放下心继续讲,而且声音压的更低:“大郎君心里没有那些女人,他只是要孩子,他需要孩子……少夫人可明白?”
“先前大郎君长子的生母触怒了夫人,夫人盛怒之下叫人送了毒汤——”
湛君倒抽了一口冷气。
“——当时情状,大郎君夫人尚且跪地为其请饶,大郎君却是自始至终未置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