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湛君狠狠擦了。
做完了手上的事,湛君又去翻纸笔。她要记录,不仅记元凌,也记她自己。
总会有用的。
记完了,湛君又开始写药方。各种删改添减,斟酌了近一个时辰,湛君敲定了两张差不太多的药方,站起身,打算找人帮她配来吃。
湛君很怕带累人,所以只要使女们按时将用物搁到小院门口就好。她是好意,没人不知道,也都心存感激,可是谁敢不管她?门前还是站着人,昼夜不断,只候她使唤。湛君也没奈何,好在她要守元凌,一直在屋内,很难能同旁人接触。
站在院子里,远离了门,湛君高声问:“外面可有人么?”
年轻女孩子的清灵的嗓音应声响起:“有的,夫人但请吩咐。”
湛君道:“你手边可有纸笔?我想要你记些东西。”
女孩子顿了下,道:“夫人稍等。”
湛君听见脚步声渐远,想她必然是去寻纸笔去了,便耐心等。
可她是真的很不舒服。
只站了一会儿,她便觉到头晕目眩,两耳嗡鸣。
很快就站不住,于是找了树倚着。
那女孩子回来得很快,听脚步声,好似也不单她一人。
果然,这女孩子道:“婢子为夫人寻了识字的人来,笔墨也俱全了,夫人尽可吩咐。”
湛君道了谢,拿出药方要念。
门外忽然有声音道:“阿澈!你还好么?”
“是吴杏林?”湛君愣了下。
“对,是我,你怎样?还有孩子,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湛君真想跑过去,就贴着门板,可是不能,于是又缓缓收回了脚。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停了停,转而问吴缜:“你怎样?是不是无恙。”
“我没事,”声音穿过门飘过来,“鲤儿也没有事,不过有两个仆役起了热,现下已看管了起来,至于外面……他们已经去挨家清查了,应当也没有事,你不要担心。”
“嗯,”湛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又道:“我写了药方,这就读给你听,你记下,叫她们配来给我。”
“好,我这就铺纸。”
两张药方读完,湛君道:“吴杏林,你把你记下的读给我听,咱们再查对一遍,免得错漏。”
吴缜却好久没应答。
一连唤了数声,皆是没回应,湛君不知门外发生了何事,心提了起来,呼喊的声音也更响亮了些。
“……我在听。”
湛君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快读给我听吧。”
“阿澈……”吴缜唤了一声。
他们离得太远,湛君只恍惚听见了,以为是错听,可又怕他是真的喊她了,就问:“你叫我么?你的声音要大些,我不敢离你太近。”
“阿澈……”吴缜的声音颤着,“你是……”
他说不下去。其实两张药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不必再问了。
拍门声骤起,“阿澈,你快开门!”
湛君不会开的,谁来也不会开。
“吴杏林,这病厉害,我怕是难逃一死,我死便罢了,可绝不能带累了你。”
“我学医者为的就是治病救人,你怎么能只叫我眼睁睁看着……看着你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害你,我情愿死。”
“可我也是情愿的……我情愿为你而死……”
第114章
吴缜是位君子, 他讲的话,必然是真心。
湛君身上冷,心里却热, 泪水涌上来,又沿着眼角堕下去。
这样的一个人……
湛君抬手擦了眼泪, 凄声道:“你为了我死了,你的未婚妻子要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她?还有吴讷, 你怎么忍心呢?我知道你是这世间最上等的好人,可天下也不只你一人高尚,你想保全旁人,旁人又何尝不想保全你?你再不要来了, 只当我求你……”
她知道吴缜不会听她的话, 他必然还要劝她甚至求她开门。
她不能的——
受了她带累的人已多得足够,再不能添了。
她狠下心, “你走!”又喊:“我到屋里去, 你若不走, 我再不踏出房门半步!”
说完真的大步跑回屋里去, 重重摔上了门。
元凌受了惊, 睡梦里呜咽一声。
湛君慌忙到榻边去。
元凌并没有醒。
湛君看着他紧闭的眉和眼, 霎时泪如雨下。
她想他活。
湛君又敲了两块冰,手里攥着, 待棱角全融了, 搁到元凌手里。
可是有什么用呢?
湛君深深地绝望起来。
心里翻江倒海地痛, 她捱不住,蹲下去, 两只胳膊交叉着,抱住了自己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