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棹长叹了口气,对元凌道:“千金之子,坐卧都要远离屋檐,只是怕被屋瓦砸到,小郎君你有的又何止千金?岂可以身犯险!实在不该!老奴斗胆,讲这些话,不过是想小郎君你好罢了!哪怕小郎君要治老奴冒犯之罪,老奴亦是甘愿!”
元凌低头不语。
湛君是他的母亲,连忙上前一步,恭敬朝车上的元棹行礼,“公所言字字恳切,小儿岂有不听之理?”又看元凌,“阿凌,怎还坐着?”
元凌于是下了车,在湛君身边站定了,对元棹道:“受我母教诲,在此同棹公道谢,带累棹公至此,我深觉羞惭,棹公所言,我已牢记,终生不忘。”
“好!好啊!”元棹笑叹:“有小郎君这些话,我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值当!”
一行人正说着话,忽然吱呀一声,湛君闻声看过去,见不远处两扇门中,吴缜一身青衣立着,一如故旧模样。
他也一眼看见湛君,且只看见了湛君,笑得眉眼温和:“我听见声音,想着或许是你来了,原来真的是你来了。”
第110章
吴缜三十一岁, 其实算不得年轻了。
可岁月厚待了他。
过往的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有遗迹,他依旧清秀俊逸,风流儒雅。
湛君一时感慨万千, 不自觉地长叹。
吴缜在前引路,听见声响后停下了脚步, 回首笑问:“怎地叹气?”
湛君该是不缺话讲的,但也正是因为可讲的太多, 思绪纷乱,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怔忪了片刻,她抬起脸,轻轻笑了下, 徐声将心中所想如实同面前一直静静等待她开口的吴缜讲了。
吴缜听罢, 静默了一阵儿,柔声道:“我却是知道我想说些什么的, 只是怕唐突。”
“岂会!”湛君急声道:“你我莫逆之交, 但有相问, 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对你好么?”吴缜轻声道, “我并不敢奢求太多, 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与我而言十分重要, 我是一定得知道的……”他顿了顿,又缓缓笑起来, “应该是很好的, 不过我还是得听你亲口讲,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放心。”
眼前一片模糊。
湛君张口想要说话, 可是发不出声音。
吴缜自己叹起气来,惆怅道:“你到底还是长大了, 原先做小孩子的时候,话像是说不完,断不会这般,欲说还休……”
湛君本有话讲,听此倏然沉默。
这时忽然响起埙声,沉缓悠长,呜咽如鬼哭。
湛君听得森寒,心中说不出的凄清。
吴缜笑道:“是阿讷,他也只这一件闲事可做了。怕你不来,所以我并没告知他,否则他一定只专心候你。他也是长大了,很懂事,你见了他,必然再不会觉得他可厌。”
忆及旧事,湛君有些脸红。
那时她已十七岁,吴讷不过七岁,两个人竟然也闹得起来,不怪旁人说她是小孩子。
可倘若能一直做小孩子,便是时刻被人取笑,她也甘愿。
上苍曾眷顾她,但是后来又将她抛弃。
也是无可奈何。
“他现在应当长得很高了吧?”
“是啊!”吴缜很有些感叹,“怕是已经高过你了。”
埙声戛然而止。
吴缜道:“待我唤他来迎客。”
“我并未备礼,怎好叫他来迎?”湛君笑起来,“他若真恭敬来迎了,岂不是我失礼?”
吴缜一时失笑,“怎讲这样生分的话?”
“分明是你生分在先,昔年我出入君家,来去随意,可有谁迎送?难道你我之间,今时不同往日?”
吴缜笑着摇头,“不是的。”
“那就莫要再讲些叫人听着伤心的话了。”湛君笑着道。
吴缜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声娇呼,引得两个人不约而同望过去。
声音应当来自东墙外。
邻家院中贴墙种了棵木樨,苍翠挺拔,枝叶越墙而出,在吴家的庭院里也遮出大片的浓荫。
那翠盖底下生着青苔的砖墙上此刻正有一块小小的缺口。
“小孩子!”吴缜笑叹一声,“总要吃些苦头才肯听话,早就劝过她,从来也没听过。”
“是谁?”湛君好奇地问。
吴缜但笑不语,转过头看向了一道关着的房门。湛君也就追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才落定了,那道紧闭的房门猛然从内打开,少年焦急的脸出现在两扇门的空隙中。
“那是吴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