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君一早便想请仆妇,可卫雪岚不许。
说到底外头请来的人,难保多嘴多舌,万一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只怕万劫不复,因而再是艰难,卫雪岚也没有想过从外头寻人来使。
便如湛君所言,卫雪岚自恃通博,认为以己一人之力也可将孩儿平安诞下,这是早前的想法,事到如今,纵是卫雪岚如何托大,也不敢再依从前之想。
这腹中的孩儿,是她所爱之人在这世上所遗留的唯一的血脉,她爱这个孩子胜过爱自己,无论如何,她绝不叫这孩子有事。
“阿澈说的极是,其实我早就难撑,只是先前说了那样的话,再改悔,也太叫人汗颜。”
湛君真信了卫雪岚的话,嗔怪道:“阿嫂怎么能为着颜面就硬撑呢?我难道还会笑话阿嫂不成?我若不提,阿嫂便打算这般捱到生产吗?”
“啊呀!真羞煞人!”
卫雪岚佯作羞愧,抬袖掩面,忽地大叫一声。
“阿嫂怎么了!”湛君唬白了脸,匆匆忙忙下榻,跪坐在卫雪岚身侧,满面遑急。
“没事,不必担心。”卫雪岚抽着气,无奈道:“是鲤儿方才动了脚,踢了我一下狠的。”
湛君这才放下心,手在卫雪岚腹上摩挲两下,斥道:“真不乖!要是大了还这般,就叫你母亲打你!我不仅不拦,还要递棍子呢!”
卫雪岚忍俊不禁,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只属于母亲,“鲤儿听到没有?千万要听话,不然是要挨打的,便是母亲舍不得教训你,可还有姑姑在呢!”
两个人都笑起来。
忽然卫雪岚又是一叠声的惊叫。
湛君吓得不敢动弹。
止了声,卫雪岚一脸微妙,“好大的气性!听我们两个说他,又动脚呢。”
湛君将两只手都放上去,轻声道:“鲤儿鲤儿,快些出来,平安长大,姑姑不打你的。”
“你中意哪个?”
湛君很有些苦恼,“我暂时还不能决断。”
巷道里,湛君在前,吴缜在后,两人始终隔着半步远的距离,慢吞吞地走着。
今晨时候,吴缜欲去医铺,将行时,湛君叩响了吴家的门。
她请求吴缜陪她一同去人市。
卫雪岚既同意聘人,湛君便打算送些礼物给张婆,请她做间人介绍妥当的仆妇来家,卫雪岚听了却不大赞同,叫她向吴缜求助,央他帮衬着物色几个人。
对此湛君很是不解,“那张婆既是以做间人为生,必然识得许多人,此事托与她便好,怎么就要去找吴杏林?他只是个医者,哪里知道怎样选仆妇?”
卫雪岚笑道:“吴杏林必然没有张婆识得的人多,只是张婆那个人能言善道,你我两张嘴加在一起怕是也不如,她寻来的人,只怕不可心,换的话,又太麻烦,我是担心这个,吴杏林则可靠得多,无论什么事,只要他肯应下,必然尽心,你便先去央他,若他乐意相助,那自然是你我之幸,若是他不得空闲,再去寻张婆也是一样的。”
卫雪岚是有私心在。
她觉得吴缜是很好的,虽说身份低些,却是十足的好人材,尤其襟怀坦白,史书上也是难见。世事的无常,她已体会了太多,她并不畏惧未知的命运,只是怕对不起孟冲。她须得找个稳妥的人将湛君托付,若吴缜与湛君心意两通,那便是好姻缘,若不能,她也相信吴缜此生亦会庇护湛君周全。她承认自己卑劣得可耻,但吴缜与湛君,根本就不会有选择。
湛君没有那么多心思。她只是由卫雪岚提醒,想起了张婆的种种讨厌,她实在是一刻也不愿意同张婆共度,那就继续麻烦吴缜好了!无非再添些债罢了,添了就还嘛!
吴缜自然是没有不乐意的。
他陪着湛君在人市转了一上午,前后问了十几个人,好似她都不满意,最后索性不问了,气冲冲拉着他要回去。
“怎么就不能决断呢?有为难处吗?不妨告知我,明日我便自己去,待寻到合适的了再领你去看,免得你白费力气,天这么冷还要在外头跑。”
天确实冷得厉害。
昨夜下起雪来,只是前日才落过雨,地上湿润,雪留存不住,落地便成了水,同只是落了一场雨也并不区别,只是瓦上仍有白雪积存,如今化水,顺着房檐滴滴答答地落,竟也如注一般,衬着明晃日光,另有一番意趣。
湛君搓了搓手,同吴缜讲起她的烦恼:“合眼的偏偏家里还有人口,倒也有孑然一身无所依存的,可我又没青眼的,你说,我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