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雪岚皱着眉:“阿澈,不要逞强,我知道人多的地方你不大适应,但是这平野不比昨晚上的山坳,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我怕你很难撑。”
“可、我……”湛君长叹一口气,“好吧,我是真的有点难捱,只是我怕没有地方给我待,毕竟这里这么多的人……”
卫雪岚拉着湛君起来,“我们找一找,哪怕没有位置,动一动也暖和些。”
两人运气算好,不过只走了二十几步,到了最近的那个火堆,还没待开口,就有人让了位子出来。当然是卫雪岚肚子的功劳。
湛君与卫雪岚道了谢,湛君扶着卫雪岚坐下,火烧的正旺,靠近了暖融融的,甚至热了。
卫雪岚旁边坐着的也是位母亲,面色蜡黄颧骨高耸一副饥绥样子,她的孩子面颊却丰满,一双眼睛圆溜溜,正被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
那母亲与卫雪岚攀谈:“看你这肚子,有三四个月了吧?”
卫雪岚笑道:“要五个月了。”
那母亲倒很震惊,“是吗?真瞧不出来,我记得我怀我这个的时候,五个月肚子就跟水桶一样了!”
卫雪岚沉默了下,道:“这孩子没福气,只怕将来生下来也不会健壮。”
湛君听了,攥紧了卫雪岚的手,满脸的难过担忧。卫雪岚看向她,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那母亲叹道:“这世道,没生下来的没福气,生下来的更没福气,你说好好的怎么打起仗来?我们一家从百林来的,路上走了两个月,其实我也不是百林人,我小时候住合周,躲旱灾才到了百林,好容易过几年安定日子,又有兵灾,唉,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湛君了她的话,思绪忽然回到都城,平宁寺里的小尼姑,她的好朋友识清,没出家前叫云莺,也是一家人逃难,五口人最后只活了她一个,她那么努力地活着,如今在哪儿呢?湛君为此哭了,夜里还做了梦。
平宁寺草木青葱茂盛,永安塔高耸入云,莲台边的院子前,石榴花静静地开落,年轻的两个人看不清面容。
“……你真要走?”
“对,我阿兄要带我走。”
“可是你不是答应了我要永远吗?我们说过一生一世的,你难道忘了?”
“……我没有忘,可是阿兄不许我们一起,我要听他的……我要走了。”
对面的人急了,他表情应该是愤怒的,力气很大,抱的人喘不过气来……
“……你不要这样,阿兄!阿兄!”
“阿澈?阿澈!快醒来!阿澈!”
“啊!”湛君大叫着起来,坐直了,四顾茫然。世界是金绿色,脑袋嗡嗡地响。
“阿澈?阿澈?”
直过了好长时间,湛君才回了神,看清了卫雪岚的脸。
卫雪岚细长的眉皱着,眼神关切,“梦到了你阿兄?”
湛君知道自己梦到的是谁,她因此羞愧,并不想承认,所以没有否认卫雪岚的话,朝她点了下头。
天还没有亮,灰蒙蒙的,雾漂浮着。
卫雪岚忽然很哀伤,“阿澈,我从来也没有梦见过他,一次也没有,是因为什么呢?”
湛君简直愧疚。
天亮的时候,咸安城大开城门,收容流民入城。
湛君与卫雪岚扮做夫妻,过了盘查,无惊无险地进了城。
流民只被允许在城南活动,进城后,湛君问卫雪岚:“现在怎么办呢?”
“咱们在医铺附近寻处房子,我得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湛君深以为是,拦住人问路:“劳烦您,医铺何往?最好是产科。”
那路人见卫雪岚肚皮高耸,心生恻隐,好声气地道:“医铺都在城东市里,产科曹家最好,曹郎中行医五十年,少有错失,只是诊费甚昂,药价也不低廉,吴郎中虽年轻,医术却也十分精湛,且心怀仁慈,两位这般的,怕也只是收些药材钱。”又问:“两位钱财可充裕?”问完又自答道:“两位避灾而来,状况怕是不佳,我姓刘,在南市贩葛,要是有需要,只管找我就是,我虽家资不丰,但一定能帮尽帮。”
如此善意,湛君连声道谢,甚是感激,又说了两句话后,贩葛的刘姓汉子忙着去自己铺子,便匆匆与湛君告了别,临去前又将能帮尽帮的话讲了一遍。
走出好远,湛君犹自感慨:“古貌古心,实在是好人。”
卫雪岚道:“仓廪足而知礼节,安州虽位西陲,常有戎狄侵扰,可数十年来也多是小打小闹,不至伤筋动骨,百姓自然安居乐业。依我看,咸安必是龙潜之地。”
湛君不想谈论这些,只道:“我可不管这些,我现在只想阿嫂你平安生产,孩子落了地,咱们就去找先生,待找到了先生,不拘哪里,寻一处清静地方,管他世事如何变换,与咱们都没干系,我只求一家人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