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野竹愣了愣,“王妃说,又是这样……”
“又是。”关承酒垂眼看着床上的人,“去把王妃在府里的东西都找出来,不论什么,都拿给我看看。”
野竹有些不解,但他不敢在此时去触关承酒的霉头,只能应下,带着人将王府翻了一遍。
宋随意的东西其实不算多,大都放在这西苑里了,除了他平日里捣鼓着玩的小玩意之外,就是一些话本。
关承酒将那些话本一本本地翻过,终于在其中一本里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上头密密麻麻地记载了有关他的一切,只是记载的方式很奇怪。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后面总会跟着一点他跟宋随意的事情,他却半点记忆也没有。
每一件事宋随意都细细写了小结,写他喜欢什么,写他不喜欢什么。
这一张张,一页页,最后变成了那个站在面前、永远完美、永远贴心的宋随意。
关承酒想起自己跟宋随意相处的种种,想起宋随意提醒过的许许多多,以及宋随意写着的,那各种各样的死法。
他几乎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关窍,连血液都凉了。
宋随意在他面前演了十年,只是想活下去。
这十年来,宋随意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面对他?他跟关玉白……
关玉白。
如果不是关玉白,宋随意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如果不是他跟关玉白,宋随意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他做了那么多,就想宋随意好好活下去,那么难吗?
关玉白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为什么要对宋随意动手?
绝望和恨意在这个瞬间几乎侵占了关承酒的理智,他该杀了关玉白。
他放开宋随意的手,站起身,命令道:“守好王妃,我进宫一趟。”
野竹懵然地点头,他以为王爷要进宫跟陛下对峙,那瞬间不由得也生出怨怼来,就算这样王爷也要继续帮陛下吗?
但他猜错了,他没想到关承酒会带兵杀进宫。
关玉白站在关承酒面前,脸上的笑容维持得很好,他说:“皇叔这是要谋反?”
关承酒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关玉白又道:“打蛇打七寸,这是皇叔教朕的,现在朕学会了,皇叔不该高兴吗?”
“我后悔了。”关承酒道。
关玉白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后悔?现在还后悔有什么用?皇叔不会以为现在还是十年前吧?朕已经不是那个任你拿捏的小孩了!现在朝堂是朕的朝堂,天下也是朕的天下!皇叔不过是个反贼!”
关承酒垂着眼,说:“你训练的那批暗卫,是皇兄当年留下的旧部,他们只效忠新皇。”
关玉白皱眉:“那又如何?皇叔不会以为自己已经登基了吧?”
关承酒抬眼看他,说:“当年皇兄本想传位给我,传闻没有错,你只是捡了我不要的东西。”
关玉白脸色阴了下去:“那现在,你后悔也没用了!”他抬起手,下令道,“杀了他!”
但本该听命于他的暗卫却没有动。
“我说过,要有一把自己的刀。”关承酒轻声道,“当年皇兄也说过,若你这皇帝做不好,我随时可以取而代之,你猜……他们当时在不在场。”
关玉白脸色一白:“不可能。”
关承酒嗤了一声:“想看那道圣旨?”
关玉白终于绷不住,脸色扭曲起来,尖叫道:“这些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十年了,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关承酒道,“可笑的是我,我后悔了,但是我答应过皇兄,不会杀你,所以你不会死,想死也不会死。”
然后便是关玉白歇斯底里的愤怒和不甘,像当年被关承酒拦住的他那几个皇兄一样。
再后来关承酒登基,轻松地接手了关玉白的工作,甚至做得比关玉白、比他已逝的皇兄更好。
他像是脱去了街头巷尾传说的那层暴戾的皮囊,变成了一个稳重大度的明君,只有在有人提起已逝的皇后和填充后宫的事时会忽然变脸,露出藏在人皮下残忍又弑杀的模样。
那些开口的人一个一个被杀了,忠臣,佞臣,开口那一刻在关承酒眼中便无一例外,从此再也没人敢提。
关承酒总是成宿成宿地做梦,梦见宋随意死前的笑,梦见宋随意在哭,梦见宋随意字字泣血地问他,他只是想活着,有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