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见大雪之中,沈寐手忙脚乱地抱起卫芜僮,往寝殿内跑去。
大雪很冷,沈寐的手更冷。
“卫芜僮,你怎么可能会死?朕不相信……”
沈寐像个疯子一般低声喃喃。
又仿佛入了魔般,去翻卫芜僮曾经写好的家书。
家书入眼的那一刻,长宁瞧见沈寐面色惨白。
直至一切都无法挽回,沈寐终于崩溃。
那些被命数束缚,忽视的一切,那些往昔他与卫芜僮的点点滴滴,循环往复,不断重现。
“沈寐不肯相信卫芜僮死去的事实,他最后一次反抗命数,记起了很多事……”
“但恰好是那些事,让他无法原谅自己,他接受不了自己害死挚爱,甚至接受不了你恨他。”
“所以……他自刎了。”
述钦的声音恍若来自深渊,长宁眼前大雪覆盖,分明只是虚妄,长宁却觉得冷。
冷到他不自觉地发抖。
“别说了……”长宁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长宁不想再听了,可述钦却一遍遍同他复述。
脑海中,沈寐跌跌撞撞地走入大雪之中。
那棵枯树变得晃眼。
“永远恨我……”沈寐泪流满面地举起长剑。
长宁下意识地伸出手。
可他阻止不了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长剑横在沈寐颈侧。
血色入眼。
长宁眼眶通红,压抑又克制:“沈寐……”
数千年来,古井无波的一颗心,在此刻如潮跌宕。
长宁收回手,紧紧按着心口。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自眼角,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仙尊垂泪。
至情,亦至性。
述钦话音一滞,终于松开长宁,接过那滴泪。
“长宁。”述钦很是亲昵地唤着长宁的名字,“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长宁失去了灵力的支持,伏在地上,重重地喘息。
那身云服凌乱得不成样子,被云雾掩盖。
忽然,云雾顿起。
阵法之中,九汜眼前本一片迷茫,此刻却清晰瞧见那云雾裹着一滴泪袭来。
泪化万箭,点点荧光。
仙尊垂泪,身在传言之中,却并非传言,是泪,也是仙界无法破解的杀器。
那泪所裹挟的不仅有长宁的灵力,还有仙帝和云清宫磅礴的灵力。
仿佛数不清的萤火虫飞速而来。
那些荧光透过九汜的身躯,同时透过沂族上空的结界。
岛屿中,沂族族人尖叫着躲避。
哀嚎,痛哭,无数嘈杂的声音入耳,几乎要将九汜搅碎。
身躯破裂的痛楚传来。
“放过……”九汜无声地开口。
声音被灵力吞没。
意识消散之前,九汜最后见到长宁,唯余一双通红的眼。
长宁费力地施术,想要对抗云清宫的灵力。
“别再白费力气了,献祭阵法加上仙尊垂泪,你救不了他,更加救不了沂族。”述钦施术一揽,切断了长宁输向九汜的灵力。
那股术法的力量拽着长宁往后。
长宁使力一甩,“滚开!”
阵法中,九汜的身躯逐渐消散。
所有的荧光全聚在一处,刺眼又妖艳。
“为了一个三界之外的人,你耗损灵力,与本帝对抗……”述钦面色一点点沉下来,“长宁,你太让本帝失望了。”
身后,述钦的灵力再次袭来。
长宁一边分神抵御,一边阻止献祭阵法,实在无以为继。
他费力地转过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从前的述钦,绝不会如此残忍,你根本就不是他!”
“是吗?”述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很轻地嗤笑了一声,“本帝继任仙帝千年有余,仙帝的职责,本就是维护三界秩序,可你知道,那沂族做了什么吗?”
述钦微仰着头,有些高傲。
“本帝于百年前,曾窥得一次天机,天道预言,终有一日,仙界之主,会被沂族取代。不过是三界之外的种族,在天道眼中,竟是打破三界秩序,管理仙界的先例。”
“三界秩序亘古而来,三界内外互不侵犯,他小小一个沂族,有什么资格进入仙界?本帝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事到如今,长宁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选中了九汜,从你知道九汜存在的第一日起,他下界也好,后来进入仙尊殿也好,都是你计划好的!”
长宁此前不在意,细细想来,其实这一盘棋,早在百年之前,或者更久之前,就已经开始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