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缓缓走过来。
回归仙界这些时日以来,长宁第一次正视九汜。
他目光扫过九汜的眉眼,眼神很淡,很淡。
“你分明带着凡尘记忆,却佯装不知,即便我让仙兵将你赶走,你今日,为了接近我,仍要来选拔仙侍,沈寐,你是在赌,赌我历劫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
当长宁说出“沈寐”的那一刻,九汜的眼神立时慌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得苍白地解释:“不是的,仙尊,凡尘之事,不是……”
长宁不带任何情绪地打断他,“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忘了凡尘的一切,你便可以当那些事都不曾发生过,用着你的新身份,重新开始?”
“不是这样的!”
九汜不住地摇头,慌乱之下,他连尊称都忘了,“长宁,我没有想要骗你,我是怕你,怕你恨我,所以我不敢说……”
“下界一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我不是沈寐,我也不会成为他!”
“那些记忆,我记得,可是下界的沈寐已经死了!我知道,往日之事是我不对,我可以弥补的……”
九汜伸出手,在下界的习惯使然,他竟想要去拉长宁的手,“长宁,你相信我!”
长宁稍稍侧身,躲开了。
“相信你?”长宁淡淡地笑了笑。
笑意只在刹那,转瞬即逝。
长宁摇了摇头。
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相不相信,亦或是,解不解释。
都不重要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道:“世间恨意,由爱而生,我自凡尘归来后,时常陷入下界往事之中,我曾经问过自己,为何?”
下界历劫,本意为稳固道心。
然长宁下界这一次,历经情爱,坎坷不已,直至回归尊位,仍是不能忘怀。
长宁曾经思虑过无数次,他想不明白,数千年来看淡情爱的他,怎会被凡人浮萍岁月困扰?
到了今时今日,看着九汜,长宁明白了。
“凡尘之事,实则诸多遗憾……我想,困扰我的不是恨,也不是爱,是死前,那一瞬的执念。”
长宁身为凡尘的卫芜僮之时,恨也罢,爱也罢,油尽灯枯的那一刻,其实早已麻木。
他只是放不下。
也无法放过自己。
长宁望着九汜,透过九汜,他看到大雪之中,沈寐不可置信的模样。
就在那一刻,长宁目光淡淡,穿透仙界与凡尘,对着九汜,也对着凡尘之中的卫芜僮。
他道:“今日,我们也该做个了结。”
长宁缓缓抬手,指尖凝聚的灵力光芒越来越盛,如同万箭,刺入九汜的眼眸。
九汜眼眶生疼,红得厉害,他摇着头,声音发颤,“长宁,不要……”
彼时,阵法的红光与灵力光芒相呼应,半空中显现出练髓一术的雏形。
繁复的图案压在头顶,犹如千斤重担,逼得九汜不得不半跪下去。
长宁的视线停留在原地,片刻后,稍稍低敛。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九汜。
还记得,他回归尊位后,仙帝曾问他,若日后有缘,与沈寐相见,他会不会心软?
那个时候,长宁回答的是不会。
今日,长宁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下界之时,沈寐身为皇帝,却残暴嗜杀,不仁不义,按天道法则,当降罚彼身。”
长宁无甚情绪地将灵力注入阵法,片刻间,半空中练髓一术的图案彻底形成。
“今日,本尊便越矩,代行天道。”
长宁指尖微动,驱使那图案重重下压。
铺天盖地的灵力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九汜紧紧地束缚住。
九汜支撑不住,整个人蜷缩着,几乎要陷入地面。
磅礴的灵力在阵法中凝聚,像是暴雨落下之前的雷光涌动。
“轰隆”一声,第一道雷光劈下。
“练髓其一,脱躯壳。你于下界之时,枉杀生灵,这一记,本尊替他们鸣冤。”
随着长宁话音落下,雷光遍布九汜全身,钻心的痛楚一遍遍袭来,九汜咬着牙,却忍不住,只得痛苦地低吼着。
灵力透进身躯,绽开血肉。
白袍染尽尘埃,又缀上朵朵红梅。
鲜血铺在九汜身下,混着氤氲雾气。
九汜疼得无法思考,神志全无之时,第二道雷光劈下。
“练髓其二,击神魂。你于下界,登位之后,灭忠臣,无作为,残暴不仁,这一记,本尊替他们不平。”